第119章
“我自是想幫大人的,”于霽塵滿臉為難的樣子,“可對方是湯若固,是織造局總管太監(jiān),咱們的織造屈在他手下,我……” “你怕那個閹人?”任義村語氣帶了些鼓動,“你于霽塵背后是兩道衙門,占茶織兩行龍頭,朝廷辦你都要三思,你還用得著怕湯若固那個閹人?” 激將法。 可惜于霽塵吃軟不吃硬:“我怎能不怕呢,由來造反的,只有被逼急的世家大族,和靠種田過活的農(nóng)人,歷朝歷代,沒聽說過商人敢造反,商人行商,靠的是四海升平,靠的是官門,大人,織造局總管太監(jiān)再怎么著,它也高低是個官?!?/br> 對于霽塵忠心的試探,至此暫時宣告結(jié)束,任義村心想,且還不能在于霽塵和史泰第的關(guān)系上打主意,哀嘆道:“罷了罷了,只要你能幫老哥哥,把那不爭氣的內(nèi)弟救出來,老哥哥照樣記你這份恩情的!” “大人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們都在一條船上,互相幫忙,不是應(yīng)該的么?!庇陟V塵講起場面話來,三局套兩句的挺能迷惑人。 任義村不能在此久留,他前腳才離開,水圖南后腳從太師壁后繞出來。 “任義村內(nèi)弟的事,我怎么感覺和你脫不了關(guān)系?”她把手里座墊擺在任義村坐過的矮腳椅上,斂袖坐下來。 于霽塵嘴邊噙了抹笑意,把炭火上的小魚繼續(xù)翻面:“你曉得是什么事?” “聽說了,”水圖南道:“任義村妻弟把一塊地圈成私人跑馬場,但這塊地有主人,主人家要求歸還地皮,爭執(zhí)中,任義村妻弟傷了人。” 她曉得的還挺細(xì)致:“按察使的妻弟應(yīng)不會直接與人沖突,今他親動手,便說明這里面有貓膩,又在眾目睽睽中被下縣大獄,他姐夫乃刑名首官,越是沒法直接出面撈他,是也不是?” 分析得不錯,于霽塵點頭,眼角微彎:“孺子可教。那塊地的正主,是織造局一個叫簿裈的太監(jiān),他是湯若固的干孫。” 干孫被打,頂著滿腦袋血去爺爺面前告狀,湯若固自然不會放過任義村妻弟。 至于任義村是如何同湯若固溝通,湯若固又如何與任義村討價還價,那便和于霽塵沒有直接關(guān)系了。 “他們兩個肯定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利益牽扯,”水圖南猜測,“不然,區(qū)區(qū)一塊地,何至于那兩位談不攏,任義村又如何會來找你?” 水圖南不由咂嘴:“你這個人,如何一天到晚沒怎么見你做事,事情卻讓你做得滴水不漏呢?” “這就是本事,想學(xué)便教你?!庇陟V塵的正經(jīng)似乎不能超過一定時間,旦若超過,她便又成了嘴欠討打的算盤精。 “胡椒粉遞我?!庇陟V塵笑瞇瞇伸手。 水圖南從旁邊料盤里找出胡椒粉,遲疑了下,遞過來,覷著于霽塵神色:“為何不等湯若固和史任二人,自己鬧矛盾?” 于霽塵:“因為要同時使史泰第和任義村之間,也生出嫌隙。” “這有點難吧,”水圖南搬著矮腳椅坐到于霽塵身邊,非得挨著才滿意,“他們同在江寧連任,是親家,是同容共辱的利益互通體,怎么可能輕易被別人挑撥。” 于霽塵偏頭看過來一眼:“那不就該看我露本事了?!?/br> “什么本事?”水圖南不掩質(zhì)疑。 在扳倒水德音的事上,于霽塵稍微展露了點能耐,但水圖南不信,在連曹汝城經(jīng)營十余年都只是制衡之的江寧,于霽塵當(dāng)真能通了天去。 “暫時不能告訴你,”于霽塵把烤得差不多的魚,轉(zhuǎn)手遞給水圖南,“趁著老江帶秧秧出門,我們要趕緊把魚吃完,別讓秧秧回來發(fā)現(xiàn)?!?/br> 魚是秧秧養(yǎng)了許久的,她舍不得吃。 鐵簽穿起的魚烤得還不錯,水圖南想把它抽到盤子里去,抽不動,拿給于霽塵抽,在旁邊道:“感覺你經(jīng)常這樣欺負(fù)秧秧?!?/br> “不,”于霽塵咬牙把鐵簽抽出來,笑了一下,隨口道:“小時候是秧秧欺負(fù)我,我欺負(fù)阿粱,阿粱總有辦法把我和秧秧一起欺負(fù)?!?/br> 盤子里的烤魚遞到水圖南手里時,于霽塵的話頭也忽然停住,她若無其事繼續(xù)去烤魚,水圖南沉默片刻,低聲道:“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 “沒有,”于霽塵否認(rèn),淡淡的,“你第一次見于粱那段時間,見過秧秧,如果沒發(fā)生意外,那年秋九月,我們應(yīng)該會見面的。” 會一起玩耍,成為朋友。 “對不起?!庇诹缓脱硌淼氖?,始終是水圖南不敢對于霽塵開口的愧疚。 于霽塵并不在意,仍舊那副淡淡的樣子:“可知阿粱是如何死的?” 烤魚盤子燙手,水圖南把它放在了腿上,隔著厚厚的保暖衣裝,那溫度仍舊傳至肌膚,讓人逐漸覺燙,聲音愈發(fā)低:“據(jù)說她是在逃回家的路上,失足落水而死,尸體撈上來收在王召縣衙,我爹爹去領(lǐng)的尸?!?/br> “你也信,”于霽塵烤著新魚,有形容不上來的腥焦味散出來,混雜在烤好的香味中,不易讓人察覺,就像于霽塵此刻的心緒,惡心反不上來,在胸腔里沖撞。 神色卻依舊平靜:“阿粱是被人按在水里活活淹死的,我大伯聞阿粱家出事,要去江寧找二伯,剛出門沒多久就死在路邊,我爹爹也被逼得‘畏罪自盡’。” 隨后,于家的家產(chǎn)土地盡數(shù)被官府抄沒,實則被織造局當(dāng)時的總管太監(jiān),和史任二人一起瓜分了,水德音做為爪牙也分到一杯羹,給要死不活的水氏織造續(xù)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