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水圖南兩番上任的變化，姬代賢可以說是感受最為直觀，以前總是小心翼翼瞻前顧后的小姑娘，如今成了談笑風生手段凌厲的壓艙石，做事風格也逐漸和大通于霽塵變得相似。

    姬代賢身為長輩，想到有句話雖然不合適，但實在形容的非常貼切——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種人。

    想到這里，姬代賢莞爾道：“東家莫笑話人，真把九海談下來再說?！?/br>
    “好說，你就看我的吧。”水圖南調(diào)子輕快。

    “東家，”話音才落，伙計穿過人來人往的堂廳，一路來到水圖南面前，“張老板的馬車到門外了！”

    作者有話說：

    【1】蓋：可以理解為副詞“大概”的意思，也可以理解為句首語氣詞，無實際意義

    43、第四十三章

    聞知被水圖南請去酒樓吃飯的生意人名喚張全時，腦子里正盤算著許多人和事的于霽塵，竟然飛速想起那是何人。

    甚至連張全的模樣，亦浮現(xiàn)在腦海里。

    江逾白不曉得個中內(nèi)情，兀自在秧秧的點心盒子里翻找點心，嘴里咬著塊有些發(fā)硬的剩糕，嘟噥道：“據(jù)悉張全是水老太娘家那邊的人，我猜你家小水這個時候找他，是和那份安州撤鋪計劃有關(guān)?！?/br>
    不日前，一份關(guān)于撤走安州十八家水氏分鋪的計劃，被姬代賢親手送到江逾白手里。

    那計劃書里說，水氏織造打算出年后撤出安州市面，目的是為集中本資，響應(yīng)織造的重新整改。

    放棄一州市占不是件小事，水氏織造花幾十年時間，才勉強在安州占有絲綢行兩成半不到的市占。經(jīng)歷過融并前的動蕩之后，水氏織造實力極大縮水，靠大通撐扶著才沒四分五裂。

    做為掌舵者，此時竭盡全力保持市占穩(wěn)定才是上上策，水圖南反其道而行地退出安州，倒讓人看不透了。

    江逾白拿不準水老板的意圖，和老于通了氣，才敢在那份計劃上花押用印，熟料水圖南轉(zhuǎn)頭就安排見了張全，就好像她曉得于霽塵肯定會同意。

    “我讓人打聽了，那張全在安州營生，有家勉強算是可以的鋪面，”叫不上名的半塊點心吃著有些噎，江逾白勾手要茶壺，竟然還能做到說話時不噴點心渣，“張全主要干的是代人經(jīng)營之業(yè)，你說，你家小水倒底想做什么？”

    反正安州的生意被水孔昭壓制針對著，不如順勢而為，做出頹敗之態(tài)，趁水孔昭麻痹大意時，收攏資金，整編伙計，讓擅長代人經(jīng)營的張全代替水圖南，換個方式在安州扎根。

    水圖南的目的很露骨。于霽塵倒杯茶遞過來，淡淡道：“她大約是，要干翻安州的棉布生意?！?/br>
    “……”剛喝下口茶的江逾白被狠狠一噎，拔高了聲音，“她要干翻誰？”

    “水孔昭?！庇陟V塵淡定地捧著手爐暖手，淡定重復(fù)道：“我家小水要干翻水孔昭?！?/br>
    江逾白沉默片刻，琢磨出了其中門道，手拍著桌面，挺激動的樣子：“先一招以退為進，再一招暗度陳倉，老于，教得可以啊！”

    秧秧的腳步聲從外面?zhèn)鱽?，于霽塵邊說著話邊去掀暖簾：“是她自己聰明，這事，她還真沒同我詳細說過?！?/br>
    她也只是在方才聽聞水圖南見了張全時，才現(xiàn)推出個結(jié)果。

    門簾掀開，秧秧滿臉嚴肅地端著砂鍋進來，江逾白抽來本于霽塵看的書墊在桌中間，自覺地同于霽塵一起去廚房端其它飯菜。

    出了門，他低聲問：“怎么感覺秧秧不高興呢？”

    “到年底了，想回幽北，”于霽塵抓抓臉，感同身受道：“這邊的冬天又濕又冷，眼見到年關(guān)，家里冷冷清清沒意思，別說秧秧不喜歡，我也一樣?！?/br>
    在幽北奉鹿時，秧秧和周圍的大小孩子們關(guān)系很好，天天有的玩、有的吃，臉頰和手都皴裂了，也不影響她揣著串銅板，和小朋友們?nèi)ペs大集逛廟會。

    一碗炒年糕五六個人分著吃，反倒比在這里一人吃一份要高興。

    “說起這個，差點忘記問你，”走進廚房，江逾白端起那盤熱氣騰騰的饅頭，把碗筷留給于霽塵拿，“今歲過年時，伙計們的喜面兒【1】還要照老規(guī)矩來么？”

    在這件事上，他和老馮有點分歧。

    今年大通經(jīng)歷的事有些多，先是四月份遭水災(zāi)，老馮管理的茶葉虧損不少；再是后來融并前給水氏投錢，彼時大通手里已現(xiàn)拮據(jù)；不久前，大通吞下水氏那個百足之蟲，可謂消耗巨大。

    年底的分紅已有些緊張，若是喜面兒還照著去歲來，那江逾白就真得，再去匯通錢莊喝幾通要死的大酒，給人當幾回親孫子了。

    經(jīng)營虧損的事，大通上下都清楚。

    入秋之后，商號薪水大幅下調(diào)，已有一波伙計辭了工另謀出路，冬月時，水氏織造的綢緞按時出海，朝廷洋人交付了另一半貨款，情況這才稍有回轉(zhuǎn)。

    于霽塵抱著碗筷回廳堂，主意打得又刁又狠：“年前再狠狠壓一撥，直接取消喜面兒，年后復(fù)業(yè)時，招工放第一，等人手補齊，經(jīng)營有所回轉(zhuǎn)，再找個合適的機會，當著新伙計們的面，把喜面兒給老伙計們補上?！?/br>
    今年大通的動作有些大，接盤水氏后出現(xiàn)過短暫的人浮于事，人心也浮躁，明年大通事將更多，她要篩掉一批靠不住的中層掌柜和普通伙計，再提上來十幾個可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