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能制出比安神護心丸更有效的藥？”圣上逼視著她，沉聲問道。

    柴素錦舒了一口氣，“請圣上放心?！?/br>
    “不會有依賴性？”圣上又問。

    “小女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辈袼劐\起身認真嚴肅的說道。

    “好……”

    “但小女還有一條件?！辈袼劐\立即開口。

    圣上微微皺眉，“條件？”

    “此藥制藥頗有講究，小女須得保持完整的處子之身，且圣上一開始戒除安神護心丸之時，會有一些痛苦。小女懇求圣上忍得一時短痛，免得因藥誤事，留得一世罵名！”柴素錦福身咬字說道。

    圣上的目光在她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勾唇冷笑，“你入得皇宮，拒絕換臉術(shù)，且還不叫朕碰你？”

    柴素錦心中尷尬，面對著自己的父親，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別扭至極。但也只有自己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這尷尬似乎也無從說起，“乃是為了圣上御體著想。世上美人萬，可能制出這藥的，只怕寥寥無幾。”

    圣上冷哼一聲，“你叫朕似乎有種被嫌棄的感覺呀？”

    柴素錦一愣，腦中轉(zhuǎn)的飛快。

    她立時翻身跪地，以頭觸地，“圣上明鑒，小女絕無此意，若非為了手潔心清，積日月之靈氣天地之精華化入藥中，小女豈能如此不識好歹？伺候圣上是天下女子的榮耀，小女但凡不是心智不全，豈有不渴盼之理？但孰輕孰重，小女心中亦有掂量。萬事當(dāng)以圣上御體為先！”

    圣上垂眸看著跪地不起的她，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朕，答應(yīng)你?！?/br>
    柴素錦長長舒了一口氣，萬幸！

    她欲將圣上手中剩下的安神護心丸都要過來。

    可看管存放藥丸的太監(jiān)卻說什么都不肯交給她。

    “只一枚，足以叫姑娘研究成分了，這藥金貴的很，姑娘若是制不出藥來，反倒將這些藥盡都毀了，奴才們?nèi)绾蜗蚴ド辖徊?？”太監(jiān)將頭要的像撥浪鼓。

    好似他看管的不是幾顆藥丸，而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

    “圣上已經(jīng)恩準(zhǔn)我來接管這些藥丸?！辈袼劐\冷眼看著太監(jiān)，沉聲說道。

    那太監(jiān)將頭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卻也說什么就是不肯將藥全都交出來。

    “您知道，太醫(yī)令大人病倒了，如今什么個情況，您比奴才們更清楚，僅剩下這幾枚藥丸了，若是都給了您……”太監(jiān)搖頭，“不行不行，兩顆，盡多給您兩顆，您若是真的制成了更好的藥，這藥還有什么用？不消您說，奴才也扔了它！如今，您就別為難奴才了！”

    柴素錦見著實要不過更多來，便只好取了兩枚藥丸。

    她將一枚藥丸化入水中，通過氣味，顏色，化入水的形態(tài)等來辨析藥中成分。

    可這藥成分十分復(fù)雜，已經(jīng)經(jīng)過諸多炮制，成丸藥形狀，再想要還原成分，實在非容易之事。

    且她入宮之后，竟有些心神難安。

    長長思念在入京之后，便讓瑄哥兒購置的那三進的院子。院子里碩大的皂角樹，三進之中的合歡樹……他們齊聚樹下暢飲暢聊的日子……

    許久許久沒有見過瑄哥兒他們了，許久沒有嘗過春露的手藝了。

    不知春露近來有沒有進步？瑄哥兒的功夫可有懈怠？

    說了教習(xí)念恩行醫(yī)問藥，她卻也失信了……

    馬文昭可還在籌謀復(fù)仇大計？

    這一切，自打她將自己深陷入前世的一切之時，好似都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離她遠去了。

    瑄哥兒可曾怪她？

    柴素錦著實不安，叩請圣上準(zhǔn)予她回家一日。

    “小女必在日落以前回到宮中，心不靜，神不安，唯恐有負圣命?！辈袼劐\垂眸說道。

    圣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柴姑娘事事都是為朕著想，為制藥考慮，好似朕不應(yīng)允你，藥就制不出，藥制不出，倒還錯不在你，反倒怪朕？”

    柴素錦連忙福身，“小女絕無此意，圣上莫怪。便是太醫(yī)令為圣上制藥，難不成就是不能歸家，不能見親眷，不得自由所制出的么？”

    “你是在質(zhì)問朕？”圣上冷了臉。

    柴素錦搖頭，“小女是在求圣上憐憫?！?/br>
    圣上垂眸看著她。

    她垂眸看著地。

    “你還有什么要求，什么想法，不若一次說出來，也圖個痛快，免得今日這般，明日那般，總有你的理由借口?！笔ド侠淅湔f道。

    柴素錦輕嘆一聲，原來父皇的耐心容忍仁愛，不是對所有人都有。即便對著如此肖似公主的自己，也不能盡享公主一般的偏愛。

    “沒有了。”柴素錦沉聲說道，“小女看過了親眷就回來，再無其他要求。”

    殿中是長久的沉寂，仿佛時光在這里停駐了腳步。

    久得柴素錦的膝頭腿根都酸痛了。

    圣上才輕咳一聲，“準(zhǔn)了?！?/br>
    宮中許多規(guī)矩禮節(jié)繁瑣至極。

    前世她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才發(fā)覺，真真累贅。

    待她走完該走的規(guī)矩，終于離開宮門去往家中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晌午了。

    柴家家門外蹲著一個半大的孩子，手中捏著幾根草似在無聊的把玩著。

    那孩子安靜得很，倒不似他這年紀(jì)的人。

    院門半掩，院中似有赫赫風(fēng)聲。

    灶房頂上有裊裊炊煙，隨風(fēng)而出的，還有nongnong飯香。

    原本并不餓的柴素錦，在走下馬車的瞬間，忽而就饑腸轆轆了。

    她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翹。

    她讓馬車停下的位置，離著柴家的正門口還有十幾步的距離。

    她提著裙擺，腳步飛快的向門口疾走而去。

    門口坐著的少年郎似乎聽聞了動靜，猛的抬頭向她看過來。

    柴素錦停下腳步，立在原地，朝那少年輕笑。

    少年面上僵滯片刻，忽而從地上一躍而起，“主主主……主子？！”

    柴素錦還未應(yīng)聲，那少年卻扭頭就跑，一頭撞開半掩的院門，朝門內(nèi)大喊道：“公子，春露，主子，主子回來啦！”

    院內(nèi)傳出女孩子驚呼的聲音。

    還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率先沖出院子的，卻是瘦瘦高高，且有些黝黑的男孩子。

    柴素錦笑著向那男孩子走近，“瑄哥兒，我回來了?！?/br>
    男孩子怔怔的看著她，眼睛瞪得溜圓，卻在她靠近的時候，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兩步。

    柴素錦一愣，停了下來，“你怎么了？”

    瑄哥兒溜圓的眼中蓄滿了淚，她這么一問，瑄哥兒的淚刷就淌了下來。

    似乎是不想叫她看見自己的眼淚，瑄哥兒立時別過臉去，抬起手臂，用袖子猛的擦了擦臉，這才轉(zhuǎn)過臉來，“姐……”

    柴素錦重重的點頭，“對不起，叫你們擔(dān)心了。”

    “回來就好，”瑄哥兒深吸一口氣，出乎意料的沉穩(wěn)道，“回來就好！”

    他上前將柴素錦扶進院中，叫念恩關(guān)了門。

    春露這才從灶房里奔出，臉上尚掛著淚痕。

    她嘴唇蠕蠕的，卻沒發(fā)出什么聲音，仔仔細細的看了柴素錦以后，噗通跪了下來，朝柴素錦磕了兩個頭，這才又爬了起來，“小姐受苦了，我們卻什么都幫不上小姐，只能默默的盼著小姐一切都好?！?/br>
    柴素錦鼻子也有些酸，回來的路上，心頭分明好似有歡快的雀鳥在叫，這會兒卻被酸脹填的滿滿的。

    “你們很好，我知道有你們在后頭站著，不論如何都會支持我，我對我錯，你們都不會離棄我，我才有勇氣走的更遠?！?/br>
    瑄哥兒聞言，默默的點頭，“姐，你真這么想？”

    柴素錦認真的看著他，“是，瑄哥兒，若不是知道還有你們在我身后，我會有很多顧慮，很多害怕。就是因為知道你們信我關(guān)切我，我才能放手不懼怕的往前走。這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無可替代的?！?/br>
    春露也跟著連連點頭，“小姐想做什么，我們都會支持小姐，追隨小姐的！”

    氣氛似乎歡快了些，柴素錦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肚子，“小姐這會兒腹中要唱大戲了，你們可能支持小姐？”

    春露破涕為笑，“婢子日日都會做小姐最喜歡的菜！”

    說完，連忙沖去灶房準(zhǔn)備擺飯。

    “奴才去幫忙?！蹦疃饕残∨軆喝ァ?/br>
    寒風(fēng)吹過，還有未凋盡的黃葉在寒風(fēng)中打了個轉(zhuǎn)，飄飄搖搖的落了下來。

    姐弟兩人立于院中，彼此凝望，似有千言萬語，都在這相望之中互訴衷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