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付氏笑了笑，將手里的笸籮放在一邊，問他：“你覺得可行？”

    季晨認真想過之后便點頭：“如今雖然已經(jīng)進了八月，眼看著快要中秋，可是秋老虎也還有一陣兒呢，這個時候不少人還熱的汗流浹背的，尤其是那些五城兵馬司、順天府衙門之類的官差們，總是要在街上巡邏在外頭辦事，若是咱們店里備下這種冰碗，一定會極受歡迎的。”

    綠衣正提著籃子預(yù)備按照之前蘇付氏吩咐的，交給叔晨讓叔晨連同之前準備好的禮物一道送到范家去，聞言便笑了：“那咱們這些葡萄可不夠呀！”

    雖然老是嚷嚷著葡萄結(jié)的多，可是要做冰碗拿出去賣，做上幾次也就沒了。

    蘇付氏忍不住便嗔了她一眼：“難道店里的冰碗還真的都只能靠著家里這點兒葡萄？自然是要到外頭買去了！”

    說完了這些，朱元便將記錄好的做法的單子交給了季晨。

    季晨伸手接過來，收好了之后便看向朱元，輕聲道：“姑娘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剛說起這個，外頭綠衣便揚聲喊起來：“姑娘，夫人，衛(wèi)大人來啦！”

    衛(wèi)敏齋？

    蘇付氏急忙站了起來。

    季晨也有些詫異，止住了話頭站在了一邊，果然不一時便看見衛(wèi)敏齋跟方良一道進來，急忙迎上去問好。

    衛(wèi)敏齋點了點頭，方良便拉著季晨去了邊上，趁著這個空閑跟他套話：“季晨，聽說你們姑娘要出遠門？”

    這還是衛(wèi)敏齋從宮里交代完事情之后說起i的，方良之前一點動靜都沒聽說過，不由得就有些著急。

    自家侯爺真是個不大懂得跟女孩子打交道的人，分明對朱姑娘好的很，可是偏偏卻不表露出來，真是急死個人。

    沒法子，他跟著侯爺這么久了，是被侯爺從戰(zhàn)場上提溜下來提拔起來的，當然事事都要幫侯爺給想好，侯爺好容易才有個喜歡的姑娘，怎么能就這么給放走了？

    季晨跟方良的確算得上是熟稔，因為方良時常去豐樂樓光顧，時間長了連賬也不必現(xiàn)結(jié)，只要記賬便是了。

    可是朱元的事，他卻并不肯隨意對人說，因此咳嗽了一聲便支吾著敷衍：“這我也不大清楚，姑娘的事要去問姑娘……”

    另一邊蘇付氏已經(jīng)提前走開去沏茶了，衛(wèi)敏齋跟著朱元進了花廳分了賓主坐下，才道：“聽說你后天就要動身，所以我趁著今天忙完了，便先過來給你踐行，祝你一路順風(fēng)，平安回來?！?/br>
    朱元道謝，見他穿著飛魚服，便問：“你是剛從衙門過來？”

    “從宮里出來?！毙l(wèi)敏齋言簡意賅：“對了，提起這件事，剛好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英國公沒事了?！?/br>
    朱元臉上的笑意略淡了淡。

    她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是啊，國公爺打了大勝仗，這樣一來，朝中之前那些對他的攻訐自然都被證明了是在冤枉他?！?/br>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英國公竟然能在內(nèi)憂外患的情形之下還打勝仗，甚至活捉了敵方將領(lǐng)，將他押回京城來受審，這帶兵的本事實在是不一般。

    怪不得英國公府能屹立這么些年不倒，就算是當初站在盛貴妃那邊也還能在得罪太后的情況下風(fēng)光到現(xiàn)在。

    衛(wèi)敏齋手指點在茶桌上，見朱元反應(yīng)還是淡淡的，便看著她問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頓了頓他便咳嗽了一聲：“張慶這回陰溝里翻船，你利用何木齋來讓張慶出手對付徐家，現(xiàn)在徐家反過來利用何木齋讓張慶跟唐公公的關(guān)系暴露于人前，引得圣上對于張慶跟唐公公的關(guān)系起了疑心，現(xiàn)在英國公又打了勝仗，國公府的難題迎刃而解。反倒是你，張慶雖然猜不出這背后是你在設(shè)計，可是徐家卻肯定能猜得到，這回你把英國公府算計的不輕，你想過了沒有，等到國公回來，恐怕是一定要找你麻煩的。”

    英國公風(fēng)光了一輩子，這么多年就沒有被小輩算計的吃虧到這份上的時候，這回卻被朱元坑的差點兒便要跟前頭的盛家和吳家一樣，他們怎么可能會甘心？

    只怕他們把朱元生吞活剝了的心都有了。

    第765章 真心

    朱元放下了手里的茶盞，見衛(wèi)敏齋看過來，便有些感慨。

    當初她剛認識衛(wèi)敏齋的時候，一度覺得這個人不可接近，如同一座冰山，加上上一世衛(wèi)敏齋到最后都是個鐵面的冷血閻王，她一直以為跟衛(wèi)敏齋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止步于盟友。

    可是后來發(fā)生給衛(wèi)大夫人看病，衛(wèi)老太太和二房三房在中間插手胡亂干預(yù)的事兒，她忽而又發(fā)現(xiàn)衛(wèi)敏齋其實是一個孝順也對朋友好的人。

    就如同是現(xiàn)在，在白馬寺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話說的很清楚，衛(wèi)大夫人一片好意，衛(wèi)敏齋也對她很是親近，可是她并沒有任何遲疑就把話說的很明白。

    她以為衛(wèi)敏齋就算是面上不說，心里總歸也要介意的。

    可是沒想到衛(wèi)敏齋到最后并沒有介懷，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也還能因為這個來提醒她。

    人活一世，能有這樣的幾個朋友，那也算是值得了。

    她微微笑了笑，點頭說：“是啊，國公位高權(quán)重，什么時候想過竟然有一天差點折在我這個小人物手里，別說是國公爺了，恐怕不少人都看我不順眼?！?/br>
    衛(wèi)敏齋就是這個意思，朱元之前是因為勢頭正好，而且是在京城太后老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待著，誰都知道她被太后老娘娘喜歡，也有王家和陳家在背后袒護，所以多少給她些面子，投鼠忌器。

    可是一旦去了外面，那就又不同了。

    衛(wèi)敏齋知道朱元是個什么性子，也知道現(xiàn)在鄒家跟付家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憑朱元的個性，一旦鄒家是真的要對付家不利，她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過鄒家？

    到時候若是這樣，那就是四面樹敵了，雙拳總歸是難敵四手啊。

    他嗯了一聲，見朱元今天穿著一襲紅色紗衣，白色挑線裙子，整個人在從窗戶里投進來的光線里既生動又溫柔，忽而有些挪不開眼睛。

    朱元許久沒有等到他說話，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正要說話，一眼便看見了衛(wèi)敏齋的目光，不由便怔了怔。

    她雖然上一世沒經(jīng)歷過男女情愛，可也不是不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這樣代表著什么，她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幸好蘇付氏帶著綠衣進來了，笑盈盈的讓綠衣端了冰碗給衛(wèi)敏齋嘗一嘗：“今年夏天外頭的葡萄架結(jié)了不少葡萄，吃不了留在架子上都被鳥兒給禍害了，元元便想了個法子，摘了葡萄做這個葡萄冰碗，別說，吃起來還真是清涼解暑，你快嘗嘗?！?/br>
    衛(wèi)敏齋笑著接過手，喝了一口便笑著贊嘆：“是，酸甜爽口，跟御廚做出來的，也不差什么了。”

    蘇付氏很是喜歡衛(wèi)敏齋，一度還覺得若是衛(wèi)敏齋當真能跟朱元在一起也是極大的好事，可是到底是不能成，眼下朱元更是馬上就要動身去浙江了，以后回來京城，或許都已經(jīng)成親了，想到這里，她便有些感嘆，輕聲道：“對了，還要托您跟大夫人告訴一聲，我們就要啟程去浙江了，不能親去跟大夫人告辭，是我們的不是了?！?/br>
    衛(wèi)大夫人是個很明事理的人，蘇付氏很喜歡她。

    衛(wèi)敏齋也笑著放下了冰碗點頭：“您放心吧，她已經(jīng)知道了，還讓我給您說一聲，祝您一切順利，等到您回來，還請您去茶會?！?/br>
    說起這些蘇付氏便更加感慨，可是她看了朱元一眼，又將心里的這些復(fù)雜情緒都給按下去了------朱元這樣的情形，做什么決定都要萬分的仔細小心，根本不容有半分錯漏。

    要是以后真是有緣分，那遲早都會湊在一起的。

    她應(yīng)了一聲好，見他們有話要說，也不再留在花廳里，借口說要收拾東西便退了出來。

    綠衣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的追著她追問：“夫人，夫人，衛(wèi)指揮使是來做什么呀？”

    這個小丫頭最近還挺愛管閑事，蘇付氏被她問的有些好笑，轉(zhuǎn)頭看著她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人家大人們說話，你這個小孩子追問什么？”

    綠衣哼了一聲，有些不高興：“衛(wèi)指揮使喜歡我們姑娘啊！”

    蘇付氏嚇了一跳，立即便伸手去捂綠衣的嘴，瞪了她一眼：“來了京城這么久了，你也在陳家住過一陣子，還不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這個喜歡不喜歡的話也是能胡說的？若是被別人聽見了，該怎么想？”

    綠衣吐了吐舌頭，她當然不會去對外說，只是衛(wèi)敏齋對朱元原本就是格外關(guān)心的啊。

    白馬寺的事情過后，衛(wèi)敏齋隔了一段時間沒有來，可是現(xiàn)在又來了。

    她便撓了撓頭跟蘇付氏說了實話：“是錦常跟我說的，他說衛(wèi)指揮使對姑娘不懷好意，若是他來了，就要打聽清楚他是來做什么的，到時候好跟他說?！?/br>
    蘇付氏便皺起眉頭來。

    錦常真是越發(fā)的不靠譜了，什么話都往外說。

    這什么心儀不心儀的話，哪里是能胡亂掛在嘴邊的。

    她搖了搖頭，叮囑綠衣不要跟著錦常胡鬧：“他是胡亂說的，你別理會他?！?/br>
    她覺得衛(wèi)敏齋人不錯，也承認楚庭川也很好，可是不管是這兩個人當中的哪一個，若是不按照規(guī)矩來，想要壞了朱元的名聲，那就不行。

    朱元已經(jīng)過的夠艱難了，到如今什么也沒有，沒有父母，沒有長輩，唯有一個縣主的虛名，可是這個拿來唬一下普通人也就罷了，真要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這些什么也不是。

    原本便已經(jīng)這么艱難了，若是再擔上個婚嫁上不好的名聲，那就什么都毀了。

    所以哪怕平常跟楚庭川關(guān)系再好，若是錦常想在這上頭做些什么名堂，那也是不能原諒的。

    綠衣不知道為什么夫人生這么大的氣，但是既然蘇付氏這么說了，她便也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那我下次不理會錦常說什么了，也不讓錦常跟少爺說這些?！?/br>
    錦常還跟朱景先也說這些？

    簡直是胡鬧！

    蘇付氏又氣又急，咳嗽了兩聲忍不住有些想要罵錦常幾句了。

    何以這樣不懂事。

    第766章 準備

    朱景先平常就很愛跟著錦常。

    錦常一來是羽林衛(wèi)，見多識廣，自幼便練習(xí)騎射武術(shù)，二來又詼諧風(fēng)趣，沒有架子，對著朱景先和季晨他們都很是平易近人，所以朱景先跟他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錯，最近一直在跟著錦常練習(xí)騎術(shù)和射箭。

    王先生也說朱景先自從練習(xí)了這些之后身體變得好了許多，而且讀書的時候也更能振作精神了。

    所以蘇付氏一直都并不大過問朱景先跟著錦常到底是在做什么。

    現(xiàn)在聽說錦常竟然還胡鬧，跟朱景先說衛(wèi)敏齋的壞話，讓朱景先幫著說楚庭川的好話，便覺得錦常此舉荒誕。

    不管是楚庭川讓他這么做還是他自己決意這么做的，這代表了什么？

    朱元雖然沒有父母做主，可是外祖父和舅舅都還在呢，這婚姻大事總要先問過他們的意思，這樣胡鬧算是什么？

    再說，她也跟朱元商議過這個問題，楚庭川身份特殊，從前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尚且還是皇子，現(xiàn)在更不必說了，嘉平帝現(xiàn)在唯一一個歲數(shù)大些也出息的兒子就是他了。

    他的正妃哪里是能他自己做主的。

    那既然他自己不能做主，現(xiàn)在錦常這樣算是什么？

    被旁人知道了，朱元以后到底還要不要做人了？

    不知道的人，不知道還會傳出多少難聽的話來，更有甚者，哪怕是真的有合適的人選，或許也要因為錦常這種舉動而退避三舍了-----誰敢跟信王殿下?lián)屓税?？?/br>
    她心緒難平。

    綠衣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想的這么多，見她不高興，有些緊張的想溜之大吉，正準備要走，抬眼卻看見了朱景先正跟錦常結(jié)伴進來了，不由得便咳嗽了一聲。

    蘇付氏跟著抬頭，一眼便看見了興高采烈的錦常。

    錦常正跟朱景先說起坐船要注意的事項：“你放心吧，雖然有些人容易暈船，可你這身板兒，最近也算是練出來了，最多幾天就適應(yīng)了。到時候我?guī)е闳鼍W(wǎng)撈魚，等到船停靠碼頭，就帶你去看看那些水鄉(xiāng)，若是有機會，興許還能碰見漕幫那些人運貨，你不是說沒見過這些嗎？正好借著這次機會，都能見到?！?/br>
    楚庭川要下?lián)P州去解決織造府的事兒，原本他便打算了邀朱元一道去，就是怕朱元他們自己上路會遇上麻煩，可是后來沒等他開口，太后先想到了這一點，上次朱元進宮辭行后不久，就讓他進宮去，跟他提起了這件事。

    嘉平帝對于這個自然也沒什么意見，原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因此一道下江南的事便算是定了，錦常近期還是經(jīng)常來朱家的。

    朱景先聽的眼睛放光，他自小就在京城長大，連老家青州都未回去過，更不必說下江南了，能夠出門，能夠去見見外祖父，他這些天一直都很亢奮。

    蘇付氏咳嗽了一聲。

    錦常跟朱景先才都停下話頭朝著她看過來。

    朱景先見了她便笑著叫了一聲姨母，又告訴她：“已經(jīng)跟王先生提過了，王先生說，去浙江看看也好，還說浙江學(xué)政是他的故交好友，會寫封信交由我?guī)?，若是在浙江呆的時間長，還能請學(xué)政大人讓我進杭州書院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