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母素來不會低聲下氣，舍不得放下身段，從來都只等黎蓁自己服軟。

    因此，黎蓁只在離開的第一天收到過她的消息。

    謝初弦在一旁也注意到了來電人的姓名，當(dāng)即起身，旋風(fēng)似地溜進(jìn)房門。

    黎蓁接起電話，兩頭又是長久的沉默。

    對面的聲音有些沙啞地說：“你還是這樣，不懂禮數(shù)?！?/br>
    末了，她嘆了口氣，道：“算了，我是教不了你了?！?/br>
    她的聲音比起從前要沉重許多，一時間黎蓁像是又回到了那段灰暗的時光里，心頭一陣悶痛。

    黎蓁沉默片刻，還是說：“媽?！?/br>
    黎母咳嗽了兩聲，冷嘲熱諷道：“你還認(rèn)我這個媽？我是不敢認(rèn)你這個女兒了?！?/br>
    黎蓁知道，當(dāng)初她不聲不響地離開，如今到了黎母興師問罪的時候了。

    “我只是離職，不是斷親。”

    她的聲音有些幾不可聞的顫抖，只是話已經(jīng)說出口，心里比起先前反而輕松了不少。

    “也沒差了?！崩枘竾@了口氣，說：“我知道你討厭我對你的安排，一直以來，你都想擺脫我，離開這個家，現(xiàn)在如你所愿了?！?/br>
    聞言，黎蓁方才有些緊張的心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看著窗外的雨，說：“確實，如我所愿?！?/br>
    黎母被她嗆了一下，還是道：“你是覺得我對不起你吧？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個女兒，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你是覺得不是你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你，才這樣輕易離開?！?/br>
    “都說養(yǎng)兒防老，女兒貼心，在你身上可一點沒見著。你雖然覺得我控制欲強，可我哪一點不是為了你好，不是在為你的未來考慮？”

    “你不就是仗著家里只有你一個，覺得父母年紀(jì)大了，才來給我擺譜嗎？”

    “您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黎蓁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她的言辭很沖，語氣確實平靜的：“我不是沒有和您聊過，希望您能更關(guān)注自己，對自己好一些。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離不開誰，許姝。”

    自從和黎蓁的父親結(jié)婚以后，黎母就像是一夕之間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女兒，兒媳婦，姑媽，在黎蓁出生后又成為母親，就是沒有再做回她自己過。

    許姝第一次從女兒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時間竟有幾分悵然。

    “何況您難道真的以為，家里只有我一個嗎？”

    電話另一頭的許姝突然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一掃方才的疲倦，語氣帶上幾分顯而易見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黎蓁道：“您真的不知道，爸在外面養(yǎng)了多少人嗎？”

    這句話撕破了兩人之間那層面具，許姝咬著牙，似乎想從話筒另一端沖過來：“你知道了？”

    黎蓁輕嗤一聲：“他都把私生女安排到公司里了，看來也沒有要瞞著我的意思。”

    她之所以從公司離職，并不只因為受到上司刁難這一件事。

    黎蓁的父親年輕時把事業(yè)看得很重，是靠著親戚和許姝的家底起家，人到中年發(fā)現(xiàn)自己和獨女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疏離到難以修復(fù)的地步，干脆在外面養(yǎng)了孩子。

    開始他還會顧忌許姝的臉面，后來在明面上把持住公司以后，便也不太把她當(dāng)回事了。

    許姝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什么還要走？你不在公司，等以后你爸把家里的東西全部給外人了都不知道！”

    她原本人淡如菊的做派在這幾年也逐漸改變，在黎蓁的勸說下也開始對公司上心，并不像她口中說的那樣糊涂到一心只想著黎蓁。

    只是她前十幾年都沒有對黎父有過多干涉，在公司確實沒有什么實權(quán)，只能慢慢滲透。

    聽她這樣說，黎蓁算是明白了她為什么要打這通電話。

    黎蓁的聲音很輕，淡淡的，和她的人一樣：“你們的財產(chǎn)、榮譽，都是屬于你們自己的，我無權(quán)干涉。”

    許姝聽上去有些跳腳：“那你就要眼睜睜看著他腦袋犯渾，把東西都給他外面的兒子？！”

    “我教了你那么多年淡泊名利不爭不搶，你不學(xué)，現(xiàn)在在緊要關(guān)頭犯什么糊涂？”

    黎蓁上學(xué)期間掙獎學(xué)金、帶科研項目，過去還兼職給人畫畫、補習(xí)，掙的錢都被她整理妥當(dāng)，足夠她下半輩子過活。

    要不是黎母一力強求，加上這些年確實受過家里的庇護(hù)，她無法拒絕，否則黎蓁根本不想進(jìn)自家公司。

    見許姝如今一副聽不進(jìn)去的樣子，黎蓁還是決定將事情說開，一字一句給她解釋：

    “有姥姥和姥爺看著，您自己也有安排親戚在公司，幾個重要位置上也有您的人在，和教育相關(guān)的公司對人品道德看得很重，董事會不會允許父親胡作非為?！?/br>
    “您雖然人不在公司，手上也陸陸續(xù)續(xù)積累了不少股權(quán)，不用擔(dān)心家產(chǎn)流到私生子手里?！?/br>
    “錢在您手上，要是想要名，父親出軌的證據(jù)我也送到您手里了。如果您想拿回他養(yǎng)小三花的錢，大可起訴離婚。”

    許姝有些驚訝道：“什么，那是你做的？”

    她不是沒有私下調(diào)查過男人，可一直沒有抓到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最后還是收到了一個神秘包裹，里面的優(yōu)盤里裝了圖片、視頻，甚至還有聊天記錄。

    那一瞬間許姝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天塌了，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證據(jù)，她不是不能一直哄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