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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婚 第54節(jié)

    有宮侍上前提醒天子再不狩獵,恐要落在人后了。承昌帝擺擺手,“去跟眾卿家說,發(fā)揮所長,盡情狩獵,不必在意朕的名次,朕今日就不摻和了?!?/br>
    宮侍不解,昨晚天子在皇帳內(nèi)興致高漲,說要拔得頭籌,未至晌午,就要退出比試了?

    承昌帝也不懂自己為何沒了狩獵的興致,與一小婦人在林子里閑逛,明明哮喘的事無需他來過問,自然有君晟、賀清彥等人調(diào)查,可就是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輕快愜意,身心舒暢。

    然而,君該主動與臣妻保持距離,以免傳出不該有的風(fēng)聲,被某些耿直的臣子上書。

    有前車之鑒,承昌帝停下腳步,仰頭深深呼吸,“多謝娘子解答疑問,作為謝禮,朕送娘子一樣物件,日后再遇困難,出示給對方便是,尤其是在面對天潢貴胄時?!?/br>
    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一個乘云繡香囊。

    御賜之物,何其貴重,季綰沒敢立即接,可皇帝之言同樣不可違,在承昌帝笑說自己手臂酸后,她并攏十指向上緩緩抬起,“多謝陛下賞賜?!?/br>
    香囊混合著各式香氣,辨析不出內(nèi)里的香料具體都有什么,依稀可聞蕙蘭、艾葉、香茅的味道。

    等圣駕帶人離開,季綰舒口氣,拎起香囊仔細(xì)瞧著,發(fā)現(xiàn)上面繡有皇帝的表字:筠晏。

    第36章

    待君晟趕回來, 季綰身邊跟著兩名御前侍衛(wèi),是天子特意留下的。

    兩名侍衛(wèi)朝君晟抱拳,相繼離開。

    季綰走上前, 心知調(diào)查一事算是秘辛,沒有多問。

    君晟上下打量她,“陛下與你說了什么?”

    季綰搖頭,三千青絲只插了一枚木簪, 素面朝天, 卻是朱唇粉靨好顏色,“問了一些關(guān)于哮喘的病因和先兆?!?/br>
    “還有呢?”

    “沒有了?!奔揪U拉住他的衣袖, “快晌午了,咱們換個地方吧?!?/br>
    寒風(fēng)送清香,遠(yuǎn)離了花粉一帶, 君晟又聞到一股淡雅熟悉不屬于季綰的香氣, 他附身湊近, 嗅她發(fā)絲,順勢而下, 輾轉(zhuǎn)到頸間。

    季綰有些慌,不停退后, “你......”

    從不多疑的君晟有些不確定這股味道來自哪里, 可眼看著就要惹人生氣,他直言道:“你身上有異香?!?/br>
    季綰從袖管里取出散發(fā)異香的香囊,“陛下賜的,說是獎勵我今日所為?!?/br>
    君晟斂眸, 看她笑吟吟的像是在故意炫耀, 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抽出她臂彎的裘衣鋪在馬鞍上, “來,扶你上馬。”

    季綰收好香囊,腳踩鐙子,借力跨上馬匹。有裘衣墊在下方,沒那么硌了。

    君晟跨坐上馬,雙臂繞過她牽起韁繩,“駕。”

    駿馬蹭蹭蹄子,被牽引著奔向林子深處。

    林子夠大,可盡情馳騁。

    楓葉林的盡頭,是另一片黃櫨林,又是一番紅霞盡染的景致。

    風(fēng)過耳,枝葉過目,伴著璀璨的日光,兩邊的景色在疾馳中變成一道道金紅欲滴的流線,季綰被景色震撼,又極為信任身后的人,閉眼縱情其中。

    另一邊的皇帳內(nèi),賀清彥正在御前稟告花粉一事。

    承昌帝挑眉,“葎草花粉?”

    “稟陛下,是的?!辟R清彥讓人取來一株葎草,“附近一帶這種植物甚多,不足為奇。葎草一般在初秋播種,據(jù)附近牧民講,今年播種滯后了些。”

    承昌帝了然,看來,是姚寶林的身子太弱了,他合該給予關(guān)切的,可不知為何,自打姚寶林瘦得脫相,曾經(jīng)那些關(guān)懷和青睞都隨之減淡。

    傍晚營地內(nèi)炊煙裊裊,陸續(xù)歸來的人們收獲滿滿,只有君晟空手而歸,被人逮住機會不停調(diào)侃。

    君晟也不氣,帶著季綰回到帳篷歇下。

    肆意一日,滿是塵土,季綰想要擦拭身子,又礙于君晟在帳子內(nèi)。

    還不是宮人送湯浴的時辰,季綰猶豫片刻,準(zhǔn)

    備自己去帳外提水,被君晟搶先拿起木桶。

    “你歇著吧。”

    “先生也要休息的?!?/br>
    “說好了出門在外要關(guān)照你?!?/br>
    君晟走出帳篷,尋到營地內(nèi)唯一的水井,打水的功夫,身側(cè)站定一人。

    是御前的馮小公公。

    “君大人,待會兒開膳,陛下邀您和尊夫人一同前往皇帳享用?!?/br>
    伴著轆轤和井繩的交纏聲,君晟搖晃手柄,面上沒什么情緒,似習(xí)慣了浩蕩皇恩不再受寵若驚,又似單純沒有應(yīng)酬的心思,寡淡之色引人狐疑。

    “君大人?”

    “勞煩小公公與陛下解釋,內(nèi)子累了一日,體力不支,就不前往御前伴君了?!?/br>
    侍奉在御前十余載,還是頭一次有臣子敢婉拒圣上的邀請,馮小公公都不知該說君晟太過桀驁還是淡泊名利了,不過身為宦者,多為人精,不會在權(quán)臣面前抖威風(fēng),他瞇眼笑道:“咱家就是個傳話的,大人該不該攜妻應(yīng)邀,不是咱家說了算,望大人三思?!?/br>
    浩瀚囿苑,千巖秀色沉浸在冷秋中,明艷與蕭索交織出秋的層次美。

    君晟像是站在明艷與蕭索之間,忽明忽暗,諱莫如深。

    交出季綰,他將再無弱點,會成為天子最鋒利的刀,所向披靡。

    而信守與師母的承諾,隱瞞季綰身份,很可能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節(jié)點敗露,被天子察覺,從而君臣離心,那等待他的結(jié)局只有一個,利刃被摧,刀身兩斷。

    君晟從井里提起水桶,回到帳篷,將水桶放在屏風(fēng)后,默默退了出去,坐在帳簾前的長椅上,看遠(yuǎn)處浮云繚繞,青山綿延。

    最明智的做法,是誘導(dǎo)季家四口搬離京城,離圣駕遠(yuǎn)遠(yuǎn)的,可在與季綰重逢那日,他動了凡心,就不得不重新規(guī)劃這盤棋了。

    帳篷里,季綰快速脫去衣裳,擰帕擦拭,雪白的肌膚透出鮮嫩的粉。

    須臾,她換上橘色長裙,隔簾喚了聲,“我好了?!?/br>
    一只玉手挑簾,有霞光傾灑入帳,伴著那人身影一同涌入。

    季綰向后退,被霞光追著染了裙擺,融為一色。

    君晟撂下簾子,另一只手端著托盤,其上擺放著各色精致小菜,刀工精妙,出自御廚之手。

    “你在帳中休息,我晚些回來?!?/br>
    “先生要出去?”

    “陛下召喚?!?/br>
    “那快去吧。”

    被圣上召喚,怎么還慢悠悠的?季綰擔(dān)心他觸怒龍顏,催促他速速更衣,甚至替他取出箱籠里的常服。

    君晟換好衣衫,叮囑幾句,走出帳篷去往皇帳。

    此時皇帳內(nèi)歡歌笑語,一眾臣子攜帶家眷,伴君左右。

    舞姬手執(zhí)琵琶,赤腳在猩紅氈毯上旋舞,腰肢如柳,曼妙嬌嬈。

    承昌帝抱著一只白色長毛貓,笑聽臣子們今日的奇遇,酒觴不離手,許久不曾快活愜意。

    深居簡出雖修養(yǎng)身心,但難免寡味。

    君晟與賀清彥一同進帳。

    兵部尚書張衡智讓人遞上酒水,“敢讓陛下等的臣子,就數(shù)二位了,不自罰可說不過去?!?/br>
    中軍都督府都督、賢妃胞兄龔赟戲謔開腔,“一杯無誠意,至少三杯?!?/br>
    今日興致高漲,承昌帝沒計較朝堂派系間的較量,笑著看向他最中意的兩個年輕新貴,但一想到君晟拒絕攜妻前來,不免泛起淡淡的不悅,說不上是為什么,總不能是希望那女子現(xiàn)身吧。

    荒唐。

    必是因君晟膽敢忤逆他的意思。

    但新婚燕爾難免護妻,既季氏身體不適,也沒必要較真為難。

    罷了。

    酒醉意識迷離,承昌帝仰頭飲酒,將怪異和別扭拋之腦后。

    賀清彥接過酒觴,溫聲解釋道:“因大理寺的案子,借用了君大人半刻鐘,這才誤了時辰,微臣甘愿替君大人受罰?!?/br>
    龔赟捋須,“賀少卿要連飲六杯?”

    “正是。”

    “好!”龔赟一拍桌子,渾厚的掌力拍得桌腿打滑、酒器肴饌俱顫,“就喜歡賀少卿這樣爽快的年輕人?!?/br>
    賀清彥接過酒杯,一杯一杯飲酒,不故意漏掉一滴,六杯下肚,面不改色。

    張衡智皮笑rou不笑地附和道:“賀少卿是老夫看著長大的,溫潤風(fēng)雅、軒然霞舉,極具大家風(fēng)范,不愧是高門養(yǎng)出的公子?!?/br>
    這話就有歧義了,君晟也是高門養(yǎng)出的公子啊,只是后來被小戶認(rèn)了回去。

    眾人各懷心思,看起熱鬧。

    同樣在場的君太師拉下臉,磨了磨牙暗罵一聲“這個老匹夫”。

    兵部侍郎賀嵩趕忙笑著打圓場,“酒未過三巡,尚書大人怎么說醉話了?”

    張衡智一擺手,“酒桌上,老夫沒醉過,眼雖花,但識才,令郎是貨真價實的驕子?!?/br>
    面對或是欣賞或是捧殺,賀清彥從容應(yīng)對,清雅瑋態(tài)落入帝王的眼。

    承昌帝笑笑,“仁瞻罰了六杯,安鈺可要陪上六杯?”

    君晟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但不能在一日內(nèi)連駁帝王兩次顏面,他淡淡開口,始終從容自若,“臣加倍?!?/br>
    聞言,在場的人無不興奮。

    有人奉承道:“好好好,不愧是十七歲就包攬□□的狀元爺,有果斷殺伐之勢。”

    張衡智與龔赟對視一眼,對著宮人加重語氣,“愣著作甚?還不給君大人倒酒!”

    龔赟冷哂,不咸不淡看著君晟連飲十二杯。

    二皇子是他的外甥,被調(diào)往河?xùn)|,遠(yuǎn)離朝堂,這筆賬姑且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