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我為何要除掉溫衡?” “溫家那般jian佞小人,臨晉事后還不知悔改,與魏人勾連暗害丞相,其心可誅!” “廷尉議罪時又如何說?” 姜維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廷尉亦應變通才對。” 丞相終于看完那紙策論,將其置于案上,拿起了鵝毛扇。 “伯約也認為,溫家按律判處,并未犯了什么重罪?” “丞相乃是國家重臣,怎能與庶民相提并論?若與庶民無異,魏國又為何處心積慮行刺丞相?”姜維已經(jīng)完全理解了丞相想說什么,但他仍然堅持自己觀點,半步不肯退縮,“若不誅首惡,恐有人效仿,丞相安危又當如何?” “陛下有命,非相府之人出入相府皆需搜身,伯約大可不必憂慮。況且……” 丞相站起身,走到窗邊望了一望。 春光晴好,長安城附近有兩條河,涇水和渭水,此所謂“涇渭分明”,時值上巳節(jié),不少長安百姓攜家?guī)Э?,去水邊沐浴,取其吉祥寓意,謂之“祓禊”。 世家大族此時亦會在水邊舉行宴飲,還有從溪水上游放置酒杯,下游的賓客們接了酒杯,飲酒驅(qū)邪的風俗。 據(jù)說這樣的風俗是從周時傳下來的,至今該有多少年? 從丞相府的窗外自然看不到?jīng)芩蛭妓?,但不妨礙諸葛丞相出了一會兒神。 “無論是善行還是惡行,都會有人效仿?!?/br> “丞相?” “炎漢三興,你我言行,縱無史官,后來者亦會援引為例。” 丞相為此事而輕賤律法,官員們也會有樣學樣。 無論善行還是惡行,都會為后來人所效仿。 春風拂過,一片落英飄落到披了鶴氅的肩膀上。 鬢間染了星霜的丞相微笑著看向自己的學生,直到后者啞口無言,默默地行了一禮。 “策論寫得不錯,”諸葛亮溫和地換了一個話題,“伯約去過崤山?” 姜維的思緒迅速被拽回這紙策論上,剛剛他表現(xiàn)得有點太不成熟了,現(xiàn)在總得慎重一點兒,回答得全面些。 不過就在他準備開口,詳細敘述一下崤山地勢與幾條可分偏軍奇襲澠池魏軍的小路時,書童拿了一封信,跑了進來,打斷了這師徒二人接下來的談話。 這是一封諸葛喬送來的家信。 為了防止路上信件丟失,有泄密之嫌,這封信寫得并不詳盡,只是泛泛地問父母親是否身體安好,幼弟如何,家中是否一切如舊。 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但隱隱帶了一點希望從襄樊調(diào)走的請求意味在里面。 這很不尋常。 但他看完之后沒準備發(fā)表什么意見,只是將信交給書童,要他送給后宅的少夫人。 阿姚大概是很希望看到這樣一封家信的,不管諸葛喬在信中是否提到她,只要能看到他的筆跡,知道他平安如常,她就已經(jīng)會激動得去拜一拜…… 想到這里,丞相波瀾不驚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略有些糾結(jié)的神情。 與其去拜王母,他想,還不如拜天天都能見到的…… 咳。 他剛這么想的時候,便聽到了阿遲的腳步聲。 姜維十分有眼色的離開了,不過因為阿遲的腳步比其余女子都會急一點,還是差點打了個照面。 當然,就算撞上了也不會令諸葛亮感到意外的。 她在家中時總是這副懶散懈怠,十分不走心的模樣。 但此時一身銀灰曲裾,外披一件桃紅罩袍,在春風中款款而行,卻莫名讓他想起剛剛落在肩上的那片花瓣。 “阿姚哭了。”她倒是未曾察覺他目光中的溫柔,走過來便開口,“我看信里一切都好,她還是哭得厲害,信里有什么玄機嗎?” “嗯……”他想了一想,搖了搖羽扇,“我欲將喬兒召回……” 襄樊永安之地亦需運送糧草,他原本想說召回南中,但話到嘴邊還是嘆了一口氣,“先讓他回長安吧。” 她坐在他身邊,有些不解,“怎么了?” “喬兒是個極要強的孩子,信中卻隱有哀求之意,想離了襄樊?!?/br> “是關將軍那里出什么事了?” “若真是軍中之事,不須他說,亦有人報我。” 他微笑著看看她,那不太認真思考但又似乎在思考的神情里,仍帶了一絲少女的天真。 ……但她在家中時果然是懶得思考的,尤其似是有孕的狀態(tài)下,就只是那么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便放棄了。 “猜不出來?!?/br> 他看看她,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努力再轉(zhuǎn)轉(zhuǎn)腦子。 “此時曹真將主力北撤,襄樊只剩東吳軍隊與我對峙,阿遲還猜不出來嗎?” “不愿與諸葛子瑜大人兵戎相見?” 他搖搖頭,“于禁能斬故友,喬兒雖不至如此,好歹也是個守執(zhí)節(jié)義的孩子,若僅此事,也不至于令他為難?!?/br> 她眨眨眼,他看了看她,忽然笑了。 “阿遲可知,三代魏王都不是輕易屈膝之人,但吳王卻并非這樣的性子?!?/br> 那位受了兩位漢天子吳王稱號的……雙重吳王,是個工于心計,精于權謀,又十分不擇手段,且能受胯下之辱的人。 魏國不愿言和,是因為曹cao開創(chuàng)基業(yè),兒孫們縱才智不足,也仍有志氣和血性; 但吳國言不言和,全看大漢能給出什么樣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