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榆抬手撩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了的發(fā)絲，眸光清淺，緩緩啟唇。

    “坐擁山野，享無邊自由，它的自由可是孤獨的？”

    裴朝微怔，垂眸看著澄澈的水面，輕喃道：“是。”

    第156章 大可不必

    風(fēng)過林梢，蕩起一片綠蔭，葉落山林，空谷回響。

    裴朝看著白鶴投在水面上的倒影，煢煢孑立，料峭孤寒，好似在看自己。

    她一句話便撥動了他的心弦，挑動著他藏在心底的凄絕。

    是孤獨的自由。

    他遠(yuǎn)離邊境紛亂，攜著一腔孤勇，來到繁華似錦的京城，立下凌云壯志，想與平庸相斥，做那肅清官場的斡旋者。

    可孤掌難鳴，他就像是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翻不起絲毫波瀾，更遑論去扭轉(zhuǎn)局面。

    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平庸，繼續(xù)過著那波瀾不驚的生活，沖不出重圍，也踏不碎晦暗。

    挫敗，又失望。

    他沒有不甘心，只是這個結(jié)果，配不上他當(dāng)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炙熱的決心。

    葉昭榆轉(zhuǎn)頭看向他，眸光清淺，“你可曾后悔來京？”

    裴朝抬眸看向她，搖了搖頭，“從未后悔。”

    若不來京，他該爛在了污泥中，那樣的話，又怎對得起她。

    葉昭榆抬眸看著翩翩飛遠(yuǎn)的白鶴，微微一笑，“我曾行走于雪域，滿目蒼白，整個世界靜謐又遼闊，讓我心生無限恐慌，我本走不遠(yuǎn)也走不久，可最終我還是走出了那片雪域，你猜為何？”

    裴朝目光流轉(zhuǎn)，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音色低沉，“有人與你并肩同行?！?/br>
    “對，有人，同行，不孤?！?/br>
    她抬手拂掉落在衣袖上的綠葉，眸光瀲滟，嘴角噙著一抹散漫的笑。

    “既然孤掌難鳴，為何不去找尋志同道合之人，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你與你們一起去做，未嘗不可得償所愿？”

    裴朝垂眸沉思，隨后朝她拱手一禮，“多謝郡主賜教?！?/br>
    葉昭榆擺擺手，彎唇笑了笑，“賜教不敢當(dāng)，曲高注定和寡，你既然選擇走一條他人不曾走的路，那便要做好挫敗的準(zhǔn)備，既已越過關(guān)山，再搏一搏前路，應(yīng)該是能行的。”

    剛剛見他被孤獨包裹，生出幾分漠然之意，實乃可惜，那是要為民請命之人，不該息聲靜默。

    這才出言開導(dǎo)，想讓他撥開云霧，繼續(xù)行走。

    葉昭榆抬眸看著天上盤旋的雄鷹，越飛越高，輕喃道：“裴侍郎覺得，要想居于上位，該怎般做才好？”

    裴朝負(fù)手而立，緩聲開口，帶著文人慣有的溫和守禮。

    “逐鹿者，不顧兔；決千金之貨者，不爭銖兩之價?！?/br>
    聞言，葉昭榆哈哈大笑起來，贊許的看他一眼，“不錯，目光足夠長遠(yuǎn)，方能看清大局，那么……”

    她直直的看向他，眼中帶著十分認(rèn)真，肅聲開口，“裴侍郎可有興趣與太子同行？”

    裴朝垂眸看著迎風(fēng)而立之人，裙裾飛揚(yáng)，青絲如瀑，層波瀲滟遠(yuǎn)山橫，一笑一傾城。

    她坦蕩的展示自己的野心，擁立自己的殿下，周圍青山綠水不敢與其爭輝，她乃今日山間第一絕艷。

    “陛下尚且康健，郡主何出此言？”

    葉昭榆矮身坐在青石板上，將腳放進(jìn)水中蕩了蕩，裙擺貼著水面浮動，遮住了白皙玲瓏的腳。

    她輕笑著開口，“我對舅舅的忠誠天地可鑒，從未有過二心，太子兢兢業(yè)業(yè)這么多年，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只是如今想動他的人不在少數(shù)，我想替他守住此位，僅此而已，并未想過向上某位，可懂？”

    裴朝明白她的意思，目光流轉(zhuǎn)了片刻，沉聲開口，“郡主想讓下官守著太子，只守不攻?！?/br>
    葉昭榆撩起溪水戲耍，輕聲開口，“不能攻，守著本分即可，舅舅不喜歡不安分的人，表哥身為太子，他更不能妄動，只能守，不能攻。

    裴侍郎既然要找志同道合之人，太子便是一個不錯的伙伴，他雖看著不著調(diào)，其實是個厲害角色，手段與氣魄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在他手下可大展宏圖。”

    裴朝眼睫一斂，微微頷首，“一年之后，下官便去太子身邊?！?/br>
    這也是當(dāng)時太子對他定的約定，他一直未將其放在心上，如今怕是要好好考慮一番了。

    葉昭榆彎唇笑了笑，“甚好，過不了多久，我便要離開盛京了，還請裴侍郎好生守著太子?！?/br>
    裴朝一驚，瞬間朝她看去，“郡主要去哪？”

    “黎州?！?/br>
    葉昭榆蕩著雙腳，眸光流轉(zhuǎn)，輕嘆一聲，“原本我有不得不站在他身邊的原因，后來發(fā)現(xiàn)，阿爹他們是對的，定安侯府不能偏。

    我身為侯府之人，便代表了侯府，我的態(tài)度會決定其他人的態(tài)度，所以，我不能站在他身邊了，更不能再留在盛京。

    我一走，對其他人來說也公平些，會少很多怨念，但太子在明，他們在暗，終究是防不勝防，所以我才想請你助他。”

    她一離開，她便不會再管盛京城內(nèi)的事，丹娘只遵從太子之令，與她不再有任何聯(lián)系。

    裴朝抬眸看著她，緩緩開口，“郡主高義，裴朝謹(jǐn)遵郡主所托。”

    葉昭榆捧了一捧溪水灑向前方，水滴在陽光下頓時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耀眼十足，又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