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爺，季秀章，是府上唯一一位在外沒有任何官職，甚至也沒有從商，依著季老夫人的喜愛，一直待在府上好吃懶做之人。

    季秀章尋常不是在秦樓畫廊吃酒狎妓，便是去南街賭坊一擲千金。

    最主要的是季秀章出奇厭惡季則塵，因?yàn)槟请p異于常人的眼眸，他從不避諱所有人地喚他孽障。

    如今這人十分湊巧地死在了明月廊，而明月廊上游便是瀾園，尸身是從上游流下的。

    究竟是季則塵所為，還是剛才那個(gè)渾身皆是危險(xiǎn)氣息的男人？

    夏笑靠近才見唐裊衣臉色雪白，以為是被死人嚇到了，便安慰道：“姑娘勿害怕?！?/br>
    唐裊衣臉色微白地?fù)u頭，并不是單單因?yàn)楹ε?，而是因撞見了季秀章從西河飄過來，又被玄衣男子抓走咬了一口。

    那個(gè)玄衣男子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總之令人心神不安。

    唐裊衣目光越過人群，見死相凄慘的季秀章已經(jīng)被人打撈起來，正擺放在擔(dān)架上，從頭至腳皆被白布覆蓋得看不清。

    季秀章忽然死了，季大家主自然也得到場。

    年過四十五的季家主身形雄偉，眼神銳利，可見年輕時(shí)也是俊朗的世家公子。

    他身后跟來的是四房夫人陳氏，與被侍女?dāng)v扶杵著拐杖，腳步蹣跚而來的季老夫人。

    老夫人觀見擔(dān)架上的尸體，兩行渾濁淚流下，捂唇哭出聲。

    一側(cè)的陳氏亦是兩眼通紅，默默流淚，還安撫老夫人。

    季家主不耐煩女人哭，揮手讓下人將季秀章的尸體抬走，轉(zhuǎn)身又命身邊侍衛(wèi)挨個(gè)去排查府中眾人。

    唐裊衣自然也不會(huì)多逗留。

    就在她身時(shí)，余光忽然掃到一抹雪白，清冷如慘白的月光。

    “父親?！?/br>
    青年溫和斯文，似踏月謫仙人緩緩從木質(zhì)臺(tái)階拾步而下，朦朧的燭火光影灑在他平靜的玉面，如金炙煉成的琥珀瞳映出淺淡的殘影。

    他似是被此間的熱鬧吵醒了，眼尾洇著紅痕，寒冷的夜中只著單薄的里衣，外面罩著雪色白毛大氅，懷中如抱暖爐般托著赤貂。

    季家主見他從閣樓行下來，眉心微蹙，沒有搭理，轉(zhuǎn)身讓陳氏扶著老夫人下去。

    陳氏飛快又怯懦地瞥了一眼季則塵，下頜壓低，扶著傷心欲絕的季老夫人離去。

    幾人的氛圍很是古怪。

    夏笑察覺唐裊衣減慢的步伐，疑惑地跟著回頭：“姑娘在看什么？”

    唐裊衣回神，對(duì)她搖搖頭。

    兩人腳步匆匆地離去。

    唐裊衣忘不了之前季則塵對(duì)季宗林做的事，如今看見他，便有種難以言語的違和感。

    他不太像是人，連人應(yīng)有的感情都沒有，哪怕他表現(xiàn)得溫和謙恭。

    無關(guān)人士皆離去后，季家主才轉(zhuǎn)過身看倚在雕花漆紅木柱上的季則塵。

    青年低垂的濃睫遮住眼瞳，似憐憫眾生的慈悲仙。

    “你下來作何？”季家主蹙眉問道。

    季則塵聞言微微抬首，頭微歪，眸中似有疑惑，看得都是一副頂好脾性的模樣，“四叔死，我理應(yīng)來送送他?！?/br>
    季家主不喜他的腔調(diào)，延長的溫和，卻透著冷漠又克制的疏離。

    “送完便趕緊回去?！奔炯抑鲹]手，偏頭又囑咐了隨行的下人，然后拂袖離去。

    季則塵端方有禮地目送季家主離去，直至消失不見，眸中才閃過意猶未盡。

    他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落在湖中，腦中忽然閃過什么，薄唇微微上揚(yáng)。

    可惜了。

    赤貂翻了個(gè)身，用力地扒拉著他的氅袍，氣息羸弱地吱叫了兩聲。

    季則塵垂下頭，目光柔和地?fù)崦砩系拿l(fā)，手指骨節(jié)冷瘦，似縈繞在檀香之中。

    “不著急，現(xiàn)在便回去。”

    話音落下，雪白衣袍踅轉(zhuǎn)一道清冷的弧線，青年拾步行上臺(tái)階。

    清冷的瀾園沒了熱鬧的人群，水中被打撈的下人攪合得翻涌著渾濁。

    另一側(cè)。

    唐裊衣很快回到了江曦院。

    門將被關(guān)上，夏笑便撫著胸口，“姑娘，你曉得我適才出來尋你，看見什么了嗎？”

    唐裊衣還沒有回答，她便接著道：“我看見了少師，他根本就沒有安寢，而是剛從明月廊外的那間茶室出來，所以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出來，定是做了什么不可見人之事。”

    唐裊衣忙上演惡毒女配，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興奮道：“原是如此！季則塵的真面目終于要被揭露了！若是季則塵殺了人，那二表哥才有機(jī)會(huì)被陛下看中，從而有機(jī)會(huì)入內(nèi)閣！”

    雖然季二公子入不入得了內(nèi)閣，與季則塵有沒有殺人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但她終于找到可以陷害季則塵的由頭了。

    尋個(gè)嘴嚴(yán)實(shí)的下人，讓此人當(dāng)做證人，指證親眼看見季則塵殺的人。

    四老爺看不上季則塵府上眾人皆知，又是死在瀾園的，只要有人證，無論真假都會(huì)抹黑季則塵的名聲。

    端方君子實(shí)則心狠手辣毒殺長輩，再花些銀錢讓流言傳至陛下的耳中，剛成為未來儲(chǔ)君太子師的季則塵定然會(huì)被罷職。

    唐裊衣將如此千瘡百孔的計(jì)謀想出來，自己都忍不住捂臉。

    但夏笑卻很興奮，跟著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姑娘可要我們從中推波助瀾？”

    不愧是她身邊的人，都有做炮灰的潛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