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興許就是，他今日來拜訪了樂法師，打算要取的東西。

    季則塵低頭見她微紅的鼻尖，神色溫和：“天色不早了?！?/br>
    唐裊衣也在這里待了許久，連忙點(diǎn)頭，見他說完一直莫名地盯著自己。

    以為是在看懷中的花，便道：“我剛才問過小師傅了，這里面的花是能摘的，所以我便想著時(shí)奴房中好像少些鮮活物，多幾分顏色會(huì)好看些。”

    她彎眼笑，也從生疏的少師轉(zhuǎn)稱為時(shí)奴，明暗地告知，她心中是想著他的。

    因?yàn)樗l(fā)現(xiàn)從他出來后，臉上似乎沒有了笑，周身的氣息亦有些冷沉。

    “好。”季則塵轉(zhuǎn)身往外面行去。

    小沙彌彎腰送禮。

    唐裊衣抱著荷花和蓮蓬，路過小沙彌時(shí)也像模像樣地行了禮，隨后快步跟上季則塵的步伐。

    女子的腔調(diào)透著不諳世事的甜。

    “我摘了三對，在你的禪院放兩對，我房中也能不能要一對……”

    “好?！?/br>
    小沙彌站在原地望著那一靜一動(dòng)，背影相配適宜的兩人，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轉(zhuǎn)頭。

    “師傅。”

    小沙彌步伐急碎地上前，行至形如枯槁的老法師身邊。

    “師傅怎得出來了？”

    了樂法師已經(jīng)很多年不能走路了，身體似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意識(shí)還是活著的。

    這是小沙彌第一次看見，他走出禪房門。

    了樂法師神色溫慈地眺望遠(yuǎn)方，語氣虛無縹緲地呢喃：“故人前來送僧最后一程，自當(dāng)也得以禮相送。”

    “師傅認(rèn)識(shí)他們？”小沙彌想起了樂法師給自己的香囊，忍不住開口問。

    “嗯?！绷藰贩◣煖睾秃Γ骸罢f我會(huì)犯戒，得不了道的人?！?/br>
    語氣聽不出責(zé)怪。

    小沙彌不認(rèn)同，氣呼呼地道：“胡說，師傅都得不了道，世上還有何人能成？”

    了樂法師笑而不言，目光落在池中的荷花上。

    守僧四根本戒──yin、盜、殺、妄。

    他在很久之前就犯下不可饒恕的戒，的確如言得不了道。

    ·

    出了竹林，在外的老者告知，陳崇禮已經(jīng)先行一步離去了。

    天邊彩霞的云層淡下，兩人相繼上了馬車，車夫驅(qū)著往前離去。

    沒走多久，忽然從身后的傳來延綿的鐘鼓之音，隨著最后的余暉消散干凈。

    聽著迭起又延綿的鐘聲，唐裊衣眼眶莫名發(fā)酸，趴在窗沿，素手撩開簾子往外面看。

    “是喪鐘?！?/br>
    季則塵身形藏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上

    銥誮

    的神情，語氣亦平靜得冷淡。

    “喪鐘？”唐裊衣轉(zhuǎn)過泛紅的眼，如珠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劃過臉。

    連她自己都很是詫異，甚至茫然得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huì)這樣難過，像是相識(shí)已久的舊人離世般，連心都揪著難受。

    唐裊衣手忙腳亂地捂著不受控的眼，嗓音微啞地問：“誰的喪鐘？”

    話音落到最后，已接近泣不成聲。

    她咬著下唇，抖著肩，哭得極其傷心。

    季則塵似也不解她為何會(huì)哭得如此難過，伸手接住她留下的淚水，guntang的淚珠濡濕掌心。

    輕聲道：“了樂法師的喪鐘?！?/br>
    唐裊衣捂著流淚的眼許久，待到馬車漸行漸遠(yuǎn)，至耳畔的聲音變淡了，心中才好受些。

    她緩和片刻，還是忍不住眨著泛紅的眼，問他：“了樂法師剛才不是還好好的，為何會(huì)忽然去世？”

    連小沙彌都說還要活到兩百歲，剛才亦還能講解偈語，怎會(huì)去世得這般突然。

    季則塵看著她，面含歉意的淡淡搖頭：“我不知?！?/br>
    他只是來取解身上毒的持珠。

    季則塵想起了樂法師交給他持珠前說的話，若珠碎了，他仍舊不改，那將會(huì)有所失去。

    沒什么失去能令他悔恨悲痛。

    他指尖壓住持珠，望著紅眼的少女。

    唐裊衣撩開竹簾，探身往外看去。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身后的景色已窺不見半分。

    她看了許久，直到連隱約的山峰都看不見，才放下簾子。

    馬車從林中行駛進(jìn)紅塵，熙熙攘攘的夜市熱鬧。

    唐裊衣又好奇地掀開馬車一簾，往外窺去。

    南江是不夜城，每隔一兩夜都會(huì)舉行熱鬧的燈會(huì)，迎接遠(yuǎn)方來的客人。

    雕梁畫柱的水岸閣樓，綠紅葳蕤的燈籠，兩道掎裳連襼的粉妝女郎，手持華燈、衣袂帶香地嬉笑而過。

    繁華得令人眼花繚亂，一時(shí)竟不知看那些花燈，還是那些俊俏的女郎。

    牽起的竹簾映照得她的小臉燈影婆娑，眸含星辰，對外面的場景極其眷戀。

    忽而，唐裊衣聽見一記，手指搭在案幾上，輕敲出的篤聲。

    唐裊衣轉(zhuǎn)頭看去。

    青年的神色溫和，布施慈悲：“想去嗎？”

    唐裊衣心思微動(dòng)，定然是想去的。

    自她上了汴京之后，便很少出過門，這樣熱鬧的場面更是難得一見。

    她眨著冀希的眸：“可以去嗎？”

    季則塵頷首：“你若想去，我們晚些時(shí)辰回去也無礙?！?/br>
    話中和神情都帶著縱容。

    唐裊衣忙點(diǎn)頭，耳珰晃出殘影，語氣脆生生的：“想去。”

    很快馬車?？吭隗A站，從里面靈動(dòng)跳下綠芙蓉裙的女子，明眸映照星辰，似誤入世間的小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