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想到，那個母親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柔聲問她：“你冷不冷？要不要進(jìn)屋里坐會兒？”

    她懵了，沒有回答。對方伸手摸了摸她亂七八糟的頭發(fā)，然后牽起了她的手。

    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因為她的手上有繭有疤，怕被女人發(fā)現(xiàn)。可也許是她為了扮作乞丐，穿得單薄了些，以致于她有點貪戀女人掌上的溫暖，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女人帶回了家里。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爐灶旁邊，手里捧了一只盛著黃米飯的碗，帶點鍋巴，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兒。她對面坐著剛剛被她嚇哭的小孩，正癟著嘴扒拉著碗里的菜。女主人一邊往自己的碗里添飯，一邊看她：“你吃嘛，沒事的?！?/br>
    這戶人家不算很貧困，但也絕對算不上富裕，只是剛過溫飽罷了。菜里會放一些葷油，但rou并不是經(jīng)常能吃到。女主人給小孩夾了一塊臘rou，那小孩眼睛立刻亮了，把臘rou放嘴里吮了好幾下，才珍惜地咬了一口。

    崔令宜有點心虛地?fù)噶藫竿胙亍Ｕf實話，拂衣樓不差錢，雖然在訓(xùn)練上苛待他們這些新人，但在伙食上并沒有克扣——但前提條件是表現(xiàn)得好。如果表現(xiàn)不好，可能就吃不飽肚子，但如果表現(xiàn)好，每日吃rou都不無可能。她也就是今日倒霉失了手，但其實這個月還是吃了好幾次rou的。

    男主人挑著柴火回來了，看見灰頭土臉的崔令宜，不由一愣：“這是……”

    “小姑娘看著可憐，沒地方去，讓她來吃頓飯算了?！迸魅苏f。

    男主人：“哦……”沒多說什么，把肩上的柴火卸了下來，拿了一點塞進(jìn)灶膛里，隨后便在旁邊坐下來，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飯。

    女主人給他也夾了一塊rou：“你干力氣活，多吃點?！?/br>
    男主人含糊地點著頭：“你也吃你也吃?！?/br>
    他臉上沾了黑灰，女主人將筷子咬在嘴里，騰出手拿帕子給他擦臉。男主人瞥見她袖口的開線，道：“明天把家里那塊剩下的布拿出來，給你和娃兒再裁件衣服吧?！?/br>
    “哪里剩了那么多?！迸魅苏f，“我這衣服縫兩下就好了，那塊布得留著給娃兒過年做新衣裳呢?！?/br>
    “娘，吃rou?！背弥赣H不注意，小孩也夾了一塊臘rou放在了女主人的碗里，一臉求表揚(yáng)的表情。

    女主人不由笑了，拍了拍孩子的腦袋，把rou夾回到孩子的碗里：“你才要吃，快快長身體?！?/br>
    崔令宜就這么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女主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夾了一小塊rou放進(jìn)她碗里：“你也吃點吧。”

    頓時，對面的小孩抬起了頭，緊緊地盯住了崔令宜。男主人扒飯的動作頓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吭聲。

    崔令宜如坐針氈，把碗一擱，丟下一句“我不餓”，便落荒而逃。

    女主人放下碗來追，當(dāng)然沒追上。她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還是把大門關(guān)上了，嘀咕道：“這么嚇人家干什么，天色晚了，又這么冷，小姑娘討不到飯怎么捱過去……”

    男主人道：“我什么也沒說啊?！?/br>
    小孩則端起崔令宜的碗，夾起上面的rou片，伸到母親碗里：“娘，該你吃！”

    崔令宜趴在他們家的墻頭上，摸了摸鼻子。

    她只是這個家庭的一個小插曲，她看著房間里透出來的暖色火光，看著男主人吃完了一碗飯，又把她沒吃的那碗拿過來吃了，再看著小孩吃飯吃一半撒嬌，要母親抱，最后男主人不知說了句什么，把小孩逗急了，氣得小孩要伸腿來踢他。男主人舉起筷子作勢要打，女主人忙把孩子護(hù)在懷里，小孩也縮到一邊老實了。

    吃完飯，男主人帶小孩在院子里堆雪人，女主人洗完碗出來，順手拔了一截枯草藤，編了個環(huán)，給雪人戴上，惹得小孩拍手叫好。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發(fā)現(xiàn)墻頭上趴了一個她。

    天色徹底暗了，崔令宜默默回到了拂衣樓?；厝ズ蟛胖?，今日她雖跟丟了人，但有別人跟住了，所以任務(wù)沒出岔子，只是她表現(xiàn)不好而已。

    “你怎么回來這么晚？飯?zhí)枚际展ち?。”與她同期的一個小男孩說道，“不過，我留了一個饅頭給你?！?/br>
    崔令宜有點驚訝：“我沒讓你留。”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給你留的?！彼佯z頭塞到她手里，笑瞇瞇的，“你就在這里吃吧，不要回舍吃，不然別人會來搶的?！?/br>
    她看著男孩跑走，咬了一口饅頭。

    有點硬，但并不冷，不知道是出鍋時的余溫，還是他的體溫。

    第039章 第 39 章

    念完了睡前故事, 崔令宜與衛(wèi)云章雙雙歇下。

    夜里，崔令宜被疼醒過來。她抓著枕巾，呼吸急促，腳趾蜷曲, 反復(fù)蹬著被子。衛(wèi)云章被吵醒, 伸手一摸, 摸到了她一頸的汗。

    “又疼了？”他立刻坐了起來。

    崔令宜斷斷續(xù)續(xù)道：“沒事……忍過這一時就好了……”

    衛(wèi)云章起身, 點了燈, 找出止疼的藥丸, 給她含下。她咬著牙, 側(cè)身對著他，手卻從被子里伸出來, 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

    衛(wèi)云章垂眼, 輕輕地拍了拍她青筋凸起的手背。

    明知道她是自作自受，可看到她這樣真切的疼痛, 他還是有點可憐她。

    明明有容貌、有才華，為何偏偏要來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正所謂因果報應(yīng)，還沒把他們衛(wèi)家怎么樣呢, 自己倒是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