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客棧吧。”

    兩個人一路沉默，低著頭抓緊時間回了客棧。

    “你路上還有看見其他可疑的人嗎？”回到房中，崔令宜灌了一口冷茶，冷靜多了。

    衛(wèi)云章?lián)u了搖頭：“暫時沒有。”

    但鄧州這么大，哪里敢篤定呢。

    “肯定是來抓我的?！贝蘖钜说?，“你父親他肯定覺得是我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要把你騙去哪兒，這不就派人追來了？但他到底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這個方向的呢？”說完就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畢竟是一男一女同行，路上又有那么多人見過他們，可能還是沒辦法徹底隱匿。

    她也不是沒想過女扮男裝和男扮女裝，但“崔令宜”那身體那長相，扮作男人，就像個未成年的小倌，衛(wèi)云章肯定無法接受——當(dāng)穿女裝的正常女人，還是當(dāng)穿男裝的小倌，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一定選前者；“衛(wèi)云章”長相倒還勉強過得去，但身量太高，扮作女人，不但不能低調(diào)，反而還更醒目了……所以這個計劃最終被放棄了。

    “但他怎么知道我們就一定會來鄧州，還比我們提前了呢？”崔令宜不解。

    衛(wèi)云章沉默半晌，道：“按照父親的習(xí)慣，應(yīng)該是兵分多路，往不同的方向去探查了，鄧州只是其中之一。但為什么會早到，可能是因為鄧州是離京城不算太遠(yuǎn)，又繁華富庶，手下覺得我要是走這個方向，就應(yīng)該會過來?！?/br>
    正好他們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反倒讓父親的手下先進(jìn)了城。

    崔令宜：“……覺得你吃不了苦是吧。”

    “……大概吧?！?/br>
    崔令宜仰天長嘆。

    衛(wèi)云章確實有點嬌生慣養(yǎng)，在山野里走路的時候，一會兒嫌棄蟲多，一會兒嫌棄泥臟，但嫌棄歸嫌棄，他也沒抱怨過，老老實實地跟著她走。反倒是她，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真的待廢了。這路線是她規(guī)劃的，她雖然不覺得在野外難捱，但總想著要松緊結(jié)合，給自己找個地方放松一下，才好繼續(xù)趕路，完全失去了多年前執(zhí)行任務(wù)時的那種緊迫感。

    當(dāng)然，今非昔比，她現(xiàn)在不想那么勞累，也是因為后果不會太嚴(yán)重。以前在拂衣樓，完不成任務(wù)可能會被淘汰，但現(xiàn)在就算被衛(wèi)相抓住了，還有衛(wèi)云章頂著呢，衛(wèi)云章總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的時候，崔令宜不由愣了一下。

    她當(dāng)然知道衛(wèi)云章不可能不管她，但放到以前，她為了確保不出意外，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還是會絞盡腦汁把衛(wèi)云章拉攏到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來，爭取讓他從內(nèi)心上接受與她合作，而不是單純靠所謂的雙身同命。但現(xiàn)在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連這個前提條件都不去想了，竟然下意識就覺得，衛(wèi)云章肯定不會不管她的。

    把自己的命運建立在對別人的信任上，這很不妙。

    第067章 第 67 章

    不管怎么說, 鄧州明顯不再是能久留之地。暫時還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潛伏在鄧州，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會不會開始搜索各家客棧，再待下去，很可能會被抓個正著。

    崔令宜和衛(wèi)云章一番合計, 決定舊衣也不當(dāng)了, 東西也不買了, 迅速撤退為上?？蜅５囊灰狗垮X付了就付了, 也不必再跟掌柜打招呼, 直接走人便是。

    主城里不能騎馬, 他倆牽著馬, 埋頭疾走，維持著喬裝后的樣子, 混在人堆里出了城。出城后, 兩人尋了塊僻靜的樹蔭，打開輿圖, 研究接下來的路線怎么走。

    “鄧州富庶，周圍有許多熱鬧的小鎮(zhèn)小村，這些地方我們也得避開?！贝蘖钜说氖种秆刂囍葸吘€形狀劃出一道弧線, “避開人群后, 也得注意馬蹄痕跡。倘若一條人煙稀少的路徑上突然出現(xiàn)兩排新鮮的馬蹄印，一個輕一個重, 那便說明有一輕一重兩個人騎馬而過，也容易引起懷疑?！?/br>
    所以他們之前走的路, 雖然不是官道，但也不是什么自己開辟的野道, 還是有一些其他的腳印的，混入其中也不可疑。

    衛(wèi)云章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 上山？”

    如果要走有人煙的路徑，而又不能離熱鬧的村鎮(zhèn)太近，那結(jié)合本地地形，只能是上山了。這里的山不算高，物種還算豐富，平日里會有村民進(jìn)山打獵采藥摘果?，F(xiàn)在的天氣也沒剛過年時那么嚴(yán)寒了，今天他們在城里還看到有人沿街叫賣山里的藥材。

    “嗯，上山。山路雖然沒平路那么好走，有時候騎馬還不如自己走，但山里雜草多、落葉多，很能遮掩人的行蹤?！贝蘖钜说?，“你看，離鄧州主城五十里的地方，就有一座小山，后面還連著一大一小兩座山，等過完這三座山，我們便直接到了雍州外圍。屆時我們再看看形勢，要不要進(jìn)雍州城?！?/br>
    “可以?！毙l(wèi)云章點頭，“如此一來，就是花的時間久了些。”

    崔令宜：“時間久點，總比提前被抓回京城好——我的意思是，被抓的可是你。”

    衛(wèi)云章：“……”

    總而言之，兩個人就這么往山路的方向去了。

    路上果然鮮少再遇見人，偶爾擦肩過幾個老百姓，也因為他們已經(jīng)換上的樸素衣裳而對他們目不斜視。

    傍晚的時候，他們沿著一條被當(dāng)?shù)匕傩詹瘸龅纳铰愤M(jìn)了山。

    天色已經(jīng)昏暗，山林中樹木高聳，尚未長出新芽的禿枝密密麻麻地覆蓋了天穹，抬頭望去，像交錯蕪雜的黑色亂線。不知哪里響起一聲烏鴉嘶鳴，又隨之是撲簌簌的振翅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