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給伯父伯娘堂兄嫂子報喜！”

    “去罷?！睆垖幵囍矂由眢w，感覺渾身酸痛，干脆就躺著不動了。

    張小妹跑到門口，動作十分靈活活潑，那樣子就像一只春天里從青草叢中蹦出來的小白兔。這時她又轉(zhuǎn)過身叮囑道：“你要睜著眼睛，千萬別再睡過去了！我這就去叫人?！?/br>
    “放心吧，沒事?！睆垖幾⒁曋拿恳粋€動作每一個表情。

    張小妹好像還不放心，一副恍然的樣子又返身走了回來，臉蛋微微一紅微微側(cè)過身，輕輕把手從上衣交領(lǐng)領(lǐng)口中伸了進(jìn)去，片刻后摸出一塊兩指寬的紅色菱形綢包來，交到張寧的手心里：“前幾日我去上清觀求的祥符，怕神仙覺得我不夠虔誠，就一直放在心口上捂著?！?/br>
    果然張寧隱隱感覺到了手心里的符還帶著溫度，那是小妹的體溫吧！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又抬頭看著張小妹，一語頓塞不知道該說什么，此時他就像一個癡呆傻子一般的表情。

    張小妹用指尖輕輕指了指自己的rufang……心臟，軟軟的隆起在指尖下輕輕陷下去一個窩，就像水面的漣漪又像美人的酒窩，然后她把雙手的拇指、食指、小指各三個指頭對在一起，其它指頭捏在手心，她做了這么一個奇特的動作，無比虔誠地輕輕閉上眼睛，仿佛在禱告著什么。只見微微顫動的睫毛，好似一把小小的刷子在刷動著人的心房。

    “走了，我很快就回來?！彼f完轉(zhuǎn)身就跑。

    “咚咚咚……”外面響起了木樓梯被踩得急促的響聲。張寧有點困難地拈起那道符，來對著油燈的光源細(xì)細(xì)地瞧起來。樓梯響過周圍又恢復(fù)了寧靜，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熟悉，終于想起來這是桂花的氣味。秋天的桂花，在他穿越前這個張寧才參加了秋天舉行的科舉秋闈。

    第三章待到桂花飄香時3

    伯父連夜請了郎中來瞧，張寧身上無外傷，原本虛弱的脈象此時竟已恢復(fù)正常，說只需靜養(yǎng)就能痊愈，就開了一副溫和的藥方。這著實給了張家的人一個驚喜，不過人們的眼里仍有陰影，可嘴上沒人說什么，鄒氏只道“人沒事就好，功名反是身外之物”。

    她越是這樣說，越是說明大家對張寧被革去功名的事很介懷。不說張寧今年秋闈可能考中的舉人身份，就是以前的生員身份那也是為全家?guī)砹嗽S多看得見看不見的好處。全家免徭役、并免一部分糧稅等是看得見的；生員本身有社會地位和諸多特權(quán)，在官府的話語權(quán)能給張九金的生意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出行進(jìn)貨的路引也好辦，諸如這些好處是看不見的。而現(xiàn)在被革去功名還有犯罪記錄，如果一點不讓家人失望顯然不可能。

    而且張寧今后干什么營生也讓人有些頭疼，他是從小舉業(yè)讀書的人，舉業(yè)讀書就是把科舉當(dāng)成是職業(yè)，二十一歲了除了讀書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會干。眼下這光景，張九金內(nèi)心里琢磨侄兒到底讀書識字，過些日子讓他到鋪子上學(xué)帳也是一條出路，反正云錦鋪子也有他的份額。

    不過張寧自己還沒去考慮那些，他最納悶的是原來那張寧怎么稀里糊涂地惹上科場舞弊案了，狀況都沒搞清楚。而且他還處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中，常常在屋檐下放把藤椅，偶爾到天井中曬曬太陽。

    他顯得很安靜，這樣子讓家人見怪不怪，以前的張寧就是個悶頭性子讀書很用功。不過最近大家覺得他更讓人親近了，雖然話照樣不多，卻在見面時能見到他友善的微笑，有一次張寧還對張九金夫婦行大禮，說什么“讓長輩費心了”，好像懂事了不少。

    他白天不是坐在屋檐下就是在小天井里，很快就將這個一進(jìn)的小院看熟悉，本來記憶里就很熟悉，現(xiàn)在仿佛是在溫習(xí)一遍。

    硬懸山頂灰瓦、粉刷磚石白墻的建筑、狹小的天井院落讓宅子看起來秀氣整潔，大約是南京不比北方那般平坦寬敞，百姓住宅都修得十分緊湊。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兩層建筑讓墻壁較高，屋檐寬大院子小，因此看起來就像三面圍成的一個天井一樣。這些房間除了堂屋臥房廚房等，大多都作為紡織物和工具倉庫，以及提花織造作坊間。張家的經(jīng)營顯然只是小生意，主要經(jīng)營民間喜慶、婚嫁、裝飾用錦，也沒有自主的生產(chǎn)作坊，貨源依靠向制造商購買；家里的幾套提花木機也只能作為補充，借家庭勞動力降低一定的經(jīng)營成本。

    女人們都是很勤勞的，除了包攬所有家務(wù)，還要自己手工織錦；張九金父子主要負(fù)責(zé)外面的訂單、進(jìn)貨等事。總之整個張家沒有一個閑人，連六七歲的丫頭也會被使喚著打打下手……除了張寧。張小妹看起來細(xì)皮嫩rou也是能干著呢，聰明手腳又快，不僅提花工、織造工都能勝任，而且還能按照父兄的描述自行設(shè)計圖案。有些客戶對鋪子上的成貨都看不上，便要現(xiàn)訂做；先讓云錦鋪按要求拿出設(shè)計圖案，滿意后再開始趕工現(xiàn)織。這種客戶多數(shù)是做屏風(fēng)一類的裝飾品，特別是讀過點書的，最是講究品位喜好。

    這會兒張小妹就在趕著畫一幅鴛鴦戲水圖做屏風(fēng)的，不過她好像不怎么專心，時不時就抬頭從窗戶里往外看張寧在做什么，他仍然是曬曬太陽、或是站起來走走，身體已經(jīng)漸漸在恢復(fù)。

    前天他洗臉的時候在水里照過自己，這個張寧的皮囊竟生得儀表堂堂，雖然水里看不甚清楚但輪廓是十分周正。而且個子也高，比張家父子還高出半個頭；張氏父子的面相是圓額頭，張寧的額頭卻沒那么飽圓，但一想到自己的養(yǎng)子身世也就對面相的不同釋然了。

    隨著身體恢復(fù)可以活動，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時候無所事事很不自在，無奈在家里他根本幫不上半點忙……云錦的織造那已經(jīng)脫離了技術(shù)活的范疇，在張寧眼里根本就是藝術(shù)活，別看張家生意小，沒個金鋼鉆也攬不了瓷器活。他能干毛？連妹子都比不上。家務(wù)是不讓男人碰的，張寧也不想反而讓大家覺得不舒服；在大家眼里他以前是有功名的人一時間感覺也轉(zhuǎn)變不過來，怎么會允許他去干家務(wù)？

    于是張寧就只能琢磨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是怎么完蛋的，搞成現(xiàn)在成天沒點正事可做，連拿起圣賢書來消磨時間都不好意思，心道都被革去功名永不錄用了還讀那書有鳥用？若是這事兒沒有眉目，等身體完全好了得去鋪子上幫幫忙，有資產(chǎn)份額是一回事，大家都在干活自己吃白飯又是另一回事，一開始不熟悉業(yè)務(wù)去打打雜也算出力。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便干脆閉上眼睛，前前后后地思索起來。

    張寧前世是會計師，工作和歷史知識毫不沾邊，對歷史的了解只限于高中課本和一些和電視，那點知識實在籠統(tǒng)模糊可憐?，F(xiàn)在永樂二十一年，永樂爺大約是怎么一回事倒是知道，是太祖朱元璋的兒子，偏偏朱元璋把皇位傳給了孫子，永樂爺就發(fā)動“靖難”之役把建文帝趕下了皇位自己坐上寶座……這都二十一年了，好像永樂爺?shù)幕饰灰炎涣硕嗑?，接下來張寧有點印象的是有個王爺造反沒成功；另外有名臣“三楊”，下西洋的鄭和，當(dāng)然還有大名鼎鼎的于謙好像也生在這個時代。其他的張寧知之甚少，這也沒辦法，工作后誰還去研讀和掙錢毫無關(guān)系的歷史？

    以上想到的是大環(huán)境，然后他斷斷續(xù)續(xù)地想起了被捕前后的一些具體事兒。主考官叫呂縝，張寧沒見過，但他作為一個考生當(dāng)然知道名字。記得在公堂上有個大笑的老囚犯，說話的口氣好像就是他。

    想到這里，張寧反復(fù)琢磨了幾遍，總覺得這案子有點蹊蹺。他自己比竇娥還冤是肯定的，那呂縝也是被人誣陷的？但如果沒點真憑實據(jù)去誣陷一個禮部侍郎好像是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