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們沒看顧好媽，可這三年來，都是我和你哥在家里照看著老人……你們倒好，在外面瀟灑，平時什么都不管，有事了就找我們來問罪！”

    ……

    沈小棠這會就帶著捧著碗排骨燉蘿卜吃的錢果果，蹲在這間屋子后面的墻根上，邊吃邊聽墻角。

    錢果果低聲也把自己剛才在親戚堆里聽到的消息，轉(zhuǎn)告沈小棠：“我大奶奶是烤火沒注意，摔下來燒死的……”

    f市雖然屬于南方，但入冬后天氣依舊寒冷。

    這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就更怕冷，于是錢成文和李金芝為了給老人保暖，會給她在房間里燒一盆炭火。

    結(jié)果就在三天前，老人坐在床沿邊烤火中一個不小心，便一頭栽倒在了火盆上。

    當(dāng)時錢成文去地里干活，李金枝因?yàn)橐恍┦虑橐才R時出去了。而越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骨頭越脆，她這一頭栽下來就閃到了腰，直接爬不起來了。

    老人那會身上穿的衣裳不是棉質(zhì)的就是尼龍布做的，于是很快盆里的炭火就將老人的衣裳點(diǎn)燃了……

    錢果果面露不忍道：“聽說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大奶奶渾身都被燒腫了，還有好些地方的rou都被燒熟了?！?/br>
    這就是被活活被燒死的，生前遭受了這么一番折磨，也就不怪老人的怨氣會這么的大了。

    村里人對這事最近是沒少議論，但到底屬于人家的家事，大家也都是關(guān)起門來，在自家嘀咕兩句就算了。

    甚至就連老人的其他子女，在知曉這事后也沒怎么過多的指責(zé)大哥錢成文。

    至于這會的錢成武，別看他這會正一副憤怒無比的樣子，可真正為的什么，眾人都心知肚明。

    第201章

    錢家大房的房子是一棟三層的嶄新樓房。

    一樓最中間的堂屋是錢成文和錢成武共用的, 擺設(shè)著列祖列宗的神龕。然后在大堂的左右兩側(cè)各有一道樓梯，二樓以上的房屋，兄弟兩就分開了。

    等吃過晚飯, 錢母正準(zhǔn)備喊錢果果回家時，就見著她和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堂兄弟姐妹聚集著上了左側(cè)的樓梯。

    雖說是守靈, 但真正的儀式要等到凌晨十二點(diǎn)過后才開始的。

    錢父也瞧見了，在一旁便道：“先讓果果和他們?nèi)巧贤嬉粫?，晚點(diǎn)我再去喊她?！?/br>
    結(jié)果這一‘玩’, 錢母在九點(diǎn)鐘的時候，上樓再次想要喊錢果果回家時, 錢果果直接便說她今晚不回去了。

    其他的兄弟姐妹也紛紛開口，表示留人。

    守靈本就是人越多對主家越好。

    當(dāng)著這么多親戚們的面，錢母自然不好再繼續(xù)執(zhí)意喊錢果果回家。

    錢果果頓時松了口氣。

    待到錢母一走，錢果果就起身去了三樓的房間里安心的睡了一覺。

    沈小棠也跟著她一起去的, 從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來看, 老人顯然還是對自己生養(yǎng)的有所心軟。

    今晚是會有鬧騰, 但時間還早。

    是夜十一點(diǎn)半。

    外面的喇叭聲再次響起, 管事的通知大家要準(zhǔn)備吃半夜飯了, 是在第三天守靈的半夜才會有的一頓宵宴飯。

    這個點(diǎn)留下的人就不多了，除了自家的實(shí)在親戚，就只有一些住的很近的幾戶鄰居。

    錢果果啃著一個錢母給她特意夾過來的豬蹄, 小聲地問緊挨著她的沈小棠：“小棠, 你真的沒辦法吃到東西嗎？要不你上我的身……”

    今晚這么多好吃的，沈小棠卻只能干巴巴地看著, 讓錢果果瞅著就有些于心不忍。

    沈小棠其實(shí)也很饞, 但還是搖頭：“不了。”

    盡管她是生魂, 但每個人的磁場都是不同的, 輕易上身不管是對錢果果也好，還是對她也好，都是沒什么好處的。

    “好吧?！卞X果果有些失望，隨即又想到了什么：“咦，鬼不是可以接受供奉祭祀嗎？那我能這樣把飯菜弄給你吃嗎？”

    被提醒到了的沈小棠眼睛也瞬間一亮：“對哦?！?/br>
    鬼□□氣，她現(xiàn)在雖然是生魂，但和亡魂一樣都?xì)w屬魂體。

    最后的結(jié)果也證明了，沈小棠還真的是可以學(xué)著鬼神，通過吸食的這種方式享受到食物的。

    錢果果看沈小棠能吃到，便接二連三的給她夾了起來：“這個炸坨子是我們這邊吃席必備的，你快試試……”

    炸坨子剛出鍋是外脆里軟，但是擺在席面上都是再蒸鍋的，吃起來就是軟糯q彈，香香甜甜的。

    沈小棠：“果果姐，這個好好吃！”

    錢果果低聲道：“好，等咱們回去的，再多帶點(diǎn)?！?/br>
    沈小棠作為生魂，吃的是食物的精氣，飯菜就都還堆積在碗里。

    于是就在錢果果還再繼續(xù)給沈小棠夾另一道，也是本地在宴席上才會有的虎皮rou時，被錢母注意到她面前都堆積到快冒尖的碗：“果果，吃完再夾。”

    錢果果夾菜的手一頓：“哦。”

    見狀，沈小棠就道：“果果姐，我不吃了?！?/br>
    對沈小棠的大飯量有足夠認(rèn)知的錢果果當(dāng)然知道她還沒吃飽，可現(xiàn)在這么多人盯著，她確實(shí)不好再繼續(xù)：“等晚點(diǎn)我再想辦法幫你?！?/br>
    沈小棠對這事倒并不怎么在意了，反正等明天一到，她就會出現(xiàn)在人前，到時候她自己就能解決進(jìn)食的問題。

    只是被沈小棠吸食過的食物外表雖然還在，味道卻大打折扣，但也不好丟棄浪費(fèi)。

    錢果果想了想：“我知道大伯娘家的豬圈在哪。”

    哪知錢果果偷偷摸摸拿著失了精氣的飯菜去倒豬圈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沒被任何人注意到。

    可她剛一回來，錢母就找了過來，看著她轉(zhuǎn)眼間就變空蕩了的雙手：“下次吃不完就不要往碗里夾那么多……”

    錢果果：“……哦，好?！?/br>
    沈小棠：“……”

    錢母并不是專門來逮錢果果‘浪費(fèi)’食物的，而是在吃過宵宴飯后，請來的和尚就要開始給守靈到現(xiàn)在的孝子賢孫們展開今晚最重要的儀式了。

    錢母從事先準(zhǔn)備好的零錢中，抽了兩百給錢果果，還交待她：“等下給錢的時候，你不要出頭，三兩圈給那么一次就可以了，每次也別給太多，十塊二十塊就好……”

    起初，沈小棠還不明白這是要做什么，還有些新奇。

    待到她瞧見錢家的子孫們佩戴好孝巾，在和尚的帶領(lǐng)下，作為長子的錢成文排第一，接著便是次子錢成武排第二，再后面是大奶奶的其他子女兒孫們之后，再排序其它幾房的侄子堂孫們圍著棺材繞圈叩拜時，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在死者去世的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出殯前的這晚，相傳地府這時候會會發(fā)放亡者回去，家人便以燈引魂歸家的儀式，被稱之為叫夜。

    而在叫夜儀式后，還有一場攤聒靈錢，寓意是親人給死者的最后一次花錢，其實(shí)就是夸富，所以也被叫做名揚(yáng)錢。（1）

    錢家鎮(zhèn)這邊的習(xí)俗，就是把這二者合并到了一起去進(jìn)行。

    和尚們邊吹彈著《哭皇天》等哀曲，領(lǐng)頭的那位和尚再吟誦著祭文，領(lǐng)著孝子賢孫們繞一圈棺材，就會開始有另一個和尚拿著個盤子找他們要錢。

    當(dāng)然主家的孝子賢孫們并不傻，不會走上一圈，每個人都往盤子里放一次錢。

    往往一圈下來，也就三五個人，每人丟個十塊二十塊。

    和尚們進(jìn)行過無數(shù)次這類的儀式，也早就有了一套應(yīng)對的辦法。

    在走了十幾圈，他們瞧見盤子里放進(jìn)去的錢沒有達(dá)到心里預(yù)估的數(shù)額時，領(lǐng)頭吟誦著祭文的和尚開始“點(diǎn)人”了。

    這些和尚其實(shí)都不是正統(tǒng)的修行者，只是懂這里面的儀式，專門靠給人舉辦討生活的本地人。

    本地人有一個特點(diǎn)，就是對來請他們?nèi)ヅe辦儀式的人家的基本情況足夠了解。

    而且領(lǐng)頭的和尚手里還有事先就寫好的祭文，祭文上面會清楚的記載著和大奶奶有關(guān)的孝子賢孫們的名字，完全不用擔(dān)心念錯。

    就只見著領(lǐng)頭的和尚第一個開口點(diǎn)的就是錢成秀。

    他用吟誦祭文的方式，拖長了音調(diào)唱道：“趙老孺人之大女兒，錢成秀吶，在外生意紅火，掙得萬擔(dān)金銀……”

    錢成秀就是在他們市里開店做生意的。

    生意絕對算不上多好，畢竟這么多年來，他們家連在市里買房都沒有，只在老家修建了一棟兩層樓的三開間普通樓房。

    錢果果就震驚的看著面不改色，以拍馬屁的方式來要錢的和尚，和尚的注意力則都放在錢成秀身上。

    要想從對方手里拿錢，當(dāng)然得對人家說些好話。

    錢成秀被和尚這么夸著果然高興起來，在看了她身后站著的老公一眼后，笑著從兜里拿出了一張紅色的毛爺爺。

    眼見今晚的第一張百元大鈔出現(xiàn)，和尚們精神抖索起來了。

    接下來，每繞棺材一圈，領(lǐng)頭的和尚都會用同樣的拍馬屁的方式，點(diǎn)一個孝子賢孫的名字出來。

    從錢家三姐妹開始輪，輪完后就又來輪女婿。

    在女兒女婿全都點(diǎn)完一圈過后，領(lǐng)頭的和尚便又開始點(diǎn)已成家的孫輩們了。

    而有錢成秀的一百開始，后面被和尚單獨(dú)點(diǎn)出來的，每一個往盤子里放進(jìn)去的就都是百元大鈔了。

    眼見著盤子里的錢越來越多，和尚們的眼睛里有了笑意。

    這群孝子賢孫們被和尚吟唱出來的夸張的拍馬屁之詞，也逐漸沒有了之前的沉悶，有的甚至還笑出了聲，相互調(diào)侃、攛掇起其他還沒往盤子里丟百元大鈔的兄弟姐妹們，趕緊顯露出他們的財力。

    彼此間你夸夸我，我又夸夸你，嘻嘻哈哈的鬧了起來。

    他們這些人好似忽略掉了這里是靈堂，他們是在給自己的親人長輩，進(jìn)行著叫夜儀式。

    就在這時，堂屋的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

    眾人抬頭看了眼上方的燈泡，見著沒再出現(xiàn)什么異常，立馬就又不當(dāng)一回事了。

    和尚們也一樣。

    領(lǐng)頭的和尚這時把大奶奶的直系血親中已經(jīng)成家的孫輩們也都點(diǎn)了一遍，目標(biāo)就開始放在了錢成文和錢成武兩兄弟上了。

    他開始吟唱：“趙老孺人之長子，錢成文吶，頂天立地，敬母恭順……”

    錢成文面帶笑意地也從口袋里拿出了一百塊錢，就要往盤子上放，可這時從敞開的堂屋外面吹進(jìn)來一股大風(fēng)，將這一百塊錢吹到了棺材旁。

    和尚們本就是為掙這筆錢才來的，靠在棺材旁的一位和尚便忙蹲下身子，想要把錢撿起來。

    可就在他的手伸向錢的一刻，猛不丁摸到了一個冰涼刺骨的東西，當(dāng)即就被嚇得心頭猛跳。

    等他仔細(xì)看過去，卻又什么異常都沒發(fā)現(xiàn)。

    和尚轉(zhuǎn)念就又想到了，棺材里面是放了制冷器的，畢竟尸體要停放在靈堂整整三天，如果不弄一些手段，保不準(zhǔn)就會有異味飄出。

    他就什么都沒說，只趕緊把錢撿起來，遞給端盤子的那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