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垂眸：“對不起。”

    “哈哈。”施故大笑，“騙你的，和魔君一戰(zhàn)，痛快！這輩子沒打過這么痛快的架?！?/br>
    “我當時還想，要是我能活下去，那小丫頭得給我做多少頓飯，才能償還我的恩情??？”

    話音未落，施故倏地紅了眼，他摸了把臉，裝作無事發(fā)生：“但這就是人生，你說是不是？”

    渴望被愛的時候，漂泊無依，登峰造極的時候，此生已無關(guān)愛恨。

    施故眼睛一閉，躺倒在地。

    薛思許久未言。

    半晌，施故幽幽地說了句：“不過呢，過了這么些年，小丫頭還記得我，我還挺感動的。”

    “她姑且也算我，很重要的一個人吧?！?/br>
    “幫了你們，我這心里，就好像有塊石頭落了地，就好像——”施故感覺腦子不太夠用，有點昏昏沉沉的，話也說不明白。

    薛思耐心地等著，等一個答案。

    “就好像，我又年輕了一回?！?/br>
    “大概，是這樣吧。”

    就像是，拯救了年少的自己。

    施故擺擺手：“你有事就先走，我這個便宜師父，自會替你分擔一些的?！?/br>
    薛思悵然，千言萬語堵在了心口，不知該如何表達。時間好像磨平了他一切感官，他甚至連流淚都做不到。良久，薛思沉默地向施故俯首行禮，對方大笑：“現(xiàn)在給我磕頭還早，等我死了再磕也不遲。”

    “別死，活下去才有希望?！?/br>
    施故笑得更大聲了：“怎么，現(xiàn)學現(xiàn)用了？也對，你向來學東西就快?！?/br>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薛思的肩膀，啞聲道：“去吧，快去吧?！?/br>
    二人別過。

    這次見面，是薛思和施故之間的秘密。

    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他知道，施故是個很好面子的人，面對死亡，也是如此。

    顧青哭著哭著就沒聲了，薛思安慰著：“阿青，活下去才有以后?！?/br>
    顧青直起身，擦干凈眼淚，問道：“他真的這么說嗎？”

    “嗯?！?/br>
    “王八蛋，等這件事解決，我要把秋葉山炸平了，把他從地底下挖出來親口跟我說?！?/br>
    “好?！?/br>
    顧青破涕為笑，她知道這全是氣話，可施故真的太讓人生氣了，從頭到尾，都特別過分。

    “和我回去吧，阿青?！?/br>
    薛思再次握住顧青的手，晚風吹拂，竹林作響。與此同時，屋內(nèi)靈光大作，薛聞笛與孫雪華不約而同轉(zhuǎn)過身去。

    霧靄沉沉，風雨如晦，在這山間一隅，他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時分。

    第183章

    四人晝夜奔馳, 趕至無渡峰下。

    “咳咳。”薛思剛剛站定，就輕輕地咳了兩聲，他捂著嘴, 憋住氣, 穩(wěn)住了有些凌亂的內(nèi)息。薛聞笛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他：“你沒事吧？”

    薛思搖了搖頭, 并未言語。薛聞笛目光下移，看向他那雙一塵不染的鞋尖，他起先很疑惑，為什么這人從顧青屋里出來，魚尾便化成了雙腿, 他還在訝異，這傷居然好得這么快？現(xiàn)在一想, 應(yīng)是顧青施術(shù), 勉強支撐薛思來到此地。

    “你要不就在這里等我們？”薛聞笛不放心，薛思卻放下手，握拳背在身后，輕聲道：“雷場兇險，我們應(yīng)當同去?！?/br>
    薛聞笛心頭一震，涌上來一股很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愛哀傷。太痛了，痛得他不由自主地皺眉。

    “你——”話音未落, 薛聞笛忽地握緊手中長劍，“誰？”

    “我?！?/br>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幾人頓時提緊了心。

    角落里, 一個看似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走了出來, 手里還握著一塊黑布，像是藏了某個東西。

    孫雪華：“敢問閣下是？”

    “五柳山莊, 欒易山?！?/br>
    孫雪華眼神一沉：“五柳山莊善騎射，門下弟子多是短衣革靴，手間佩韘，你怎么一副文人打扮？”

    “因為我不愛騎馬，也不愛拉弓。”欒易山笑笑，上前兩步，“我來，是要給孫掌門一個寶貝?！?/br>
    “我與仁兄素昧平生，怎么——”

    “不，我們見過。”

    欒易山知道他要說什么，無非是質(zhì)問為何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孫雪華默而不言，靜靜地注視著這個人，似乎是要從這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察覺一絲端倪，又或者，在蠻長的回憶中尋找可能被遺忘的細節(jié)。

    “孫掌門不可能認識我的，您當年奉師命前去五柳山莊賀壽，我并不在場?！?/br>
    欒易山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他沒去。但是他聽陳勉念了好幾年這個名字，說什么一定要打敗這人，坐上天下第一的寶座，還要jiejie為她鑄劍，要一把風雪冷冽、出塵絕世的劍。

    這讓欒易山對孫雪華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后來的正邪之戰(zhàn)，他藏在人群中，遠遠地注視著這位年輕有為的掌門，想到的卻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唉。”欒易山長嘆，好像將這數(shù)十年來，微乎其微的，有關(guān)孫雪華的一切感想吹散。

    他道：“孫掌門，我知你我素未謀面，但如今大難在即，你我應(yīng)砥礪同行，共克時艱?！?/br>
    他將手里被黑布包裹的東西拋向?qū)Ψ剑骸斑@個，是聽海崖無情門至寶，你們帶上，也許大有妙用。”

    一顆瑩潤的珠子落在孫雪華掌心。

    流光清麗，爛漫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