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能跑，那其他人呢？就把他們丟在這里等死？”柯嵐問道。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辦法嗎？建造方舟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保留人類的火種……一千年前逃離太陽系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拋棄了上百億的同胞，再拋棄一次又如何？”潘直接把柯嵐的話給懟了回去，“如果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妨直說，如果具備可行性，我們會考慮的——對了，提醒你一下，距離熾天使脫困，還有兩分鐘。而你穿上那套活體甲胄并且適應(yīng)它至少也需要一分鐘的時間。所以，留給你做決定的時間，就只剩下最后一分鐘了。”

    “就不能像東九區(qū)那樣，把西二區(qū)整個模塊和方舟脫離，然后用大威力武器摧毀嗎？”柯嵐不由得加快了語速，“你也說了，熾天使的能力是存在極限的，我不相信方舟上所有的武器同時開火，它能擋得下來！”

    “如果你和‘熾天使’對峙的地方在研究院的生物實驗樓里，我們的確可以把它連同整個西二區(qū)模塊一起摧毀?！迸祟D了頓，繼續(xù)說道，“可問題是，地下冰庫的位置，太深了?！?/br>
    柯嵐頓時一愣，他突然意識到，他和熾天使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已經(jīng)不在西二區(qū)模塊的范圍之內(nèi)了。

    光是連接第四層和第五層的垂直密道，就已經(jīng)有三千多米深了。整個地下冰庫的第五層，一直沉到了方舟主反應(yīng)堆的冷卻池之中，而方舟的主反應(yīng)堆，是沒法像那些區(qū)域模塊一樣，可以單獨分離出來的。

    至于向主反應(yīng)堆開火……那還不如直接讓反應(yīng)堆自爆要來得更干脆利落一些。

    反正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所以說，其實我根本沒得選咯？”柯嵐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自顧自地?fù)u了搖頭。

    “也別這么沮喪嘛，你看你，笑的也太勉強(qiáng)了。”潘說道。很顯然，對方是可以通過動力裝甲上自帶的監(jiān)視器看到柯嵐現(xiàn)在的表情的——不死船員會的權(quán)限，要比危機(jī)處理科高出太多了。

    “好吧，這東西……要怎么用？”柯嵐走到了金屬桶的前面，將手伸進(jìn)了裂隙之中。

    他摸到了被封存在金屬桶里的事物，入手觸感冰冷而光滑，他本以為是一件用玻璃材料制成的容器，但拿出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深紅色的球體。

    那是一種接近褐色的赭紅色，就像是凝結(jié)的血痂的顏色，但是表面卻被打磨得如同珍珠一樣光滑。

    “就這么用?！?/br>
    潘話音剛落，球體的表面突然就“融化”了開來，整個球瞬間就化作了一條似乎是由血漿凝成的小蛇一樣，纏住了柯嵐的手掌。

    “咔——嚓！”

    清脆的聲響從柯嵐的手上傳來，堅硬無比的復(fù)合式裝甲竟是被這條“血蛇”給生生勒碎了，崩裂的金屬片四處飛濺。

    血蛇再度變形，將柯嵐裸露在空氣里的整只手都給包裹了進(jìn)去，在這一瞬間，柯嵐感到仿佛有無數(shù)根尖利的針刺透了自己的皮膚、肌rou……甚至是骨頭！

    很難用言語去描述那種感覺，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緊繃了起來……那些如同血漿般的東西正在沿著毛孔鉆進(jìn)他的身體，并且由手掌處的血管游向四肢百骸。

    “啊——”

    柯嵐忍不住痛呼出聲，這種痛苦和時停時大腦針刺般的疼痛截然不同……柯嵐甚至懷疑，那些在自己血管里游動的，是一股guntang而赤紅的鐵水。

    他沒猜錯，這件活體甲胄的移植過程……的確十分痛苦。

    柯嵐感覺自己的皮膚好像被剝掉了一樣，鮮血淋漓的肌rou和骨骼就那么暴露在零下近百度的極寒之中，但在體內(nèi)卻又不斷地傳來一股火燒火燎的灼痛感，和外界的低溫對抗著。

    他到寧可自己的神經(jīng)就這樣被凍壞或者燒掉，但至少可以鈍化自身的感官，但偏偏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的靈敏度都像被拉到了最高一樣，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像神經(jīng)中樞發(fā)送著“極度痛苦”的訊號。

    “噗通！”柯嵐猛地跪倒了下去，弓著身子，用額頭死死地抵住上半身的重量，雙手握拳不斷地錘擊著地面，發(fā)出“嘭、嘭”的悶響。

    這份痛苦早就已經(jīng)超出了人類能夠承受的極限，按理來說，大腦的自我保護(hù)機(jī)制應(yīng)該會讓他暈厥過去才對，可這個保護(hù)機(jī)制就好像是被人為關(guān)停了一樣……柯嵐的意識不僅沒有變的模糊，反而還更加清晰了。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種異物在自己的體內(nèi)四處亂竄的感覺——它們不停地破壞著身體各處的組織，隨即又迅速將其修復(fù)重建，然后再次摧毀……

    它們肆無忌憚地狂歡著，似乎完全不在乎這具身體的自我意識已經(jīng)處在了瀕臨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走向毀滅。

    “忍忍吧，痛苦只是短暫的。至少你比以前那些志愿者都要優(yōu)秀得多，和活體甲胄的契合度幾近百分之百——要知道，在你之前，總共有六十七個人死于移植后的排異反應(yīng)，最慘的一個，甚至整具身體都炸裂了開來，化作了漫天血雨……嘖嘖，那場面可壯觀了。”

    潘的聲音在柯嵐的耳邊響起，但柯嵐完全沒有心思去聽他在說些什么，他只感到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涌入到了肢體之中——那些亂竄的“血漿”每每將他的身體摧毀重建一次，新生的部分就會得到跨越性的強(qiáng)化……此時，柯嵐的身體就如同忒修斯之船一樣，從頭到腳，已經(jīng)沒有一個地方是屬于原先的那具軀體了。

    只不過這艘“忒修斯之船”，已經(jīng)將原本用來組成船體的木板，全部換成了尼諾合金的裝甲板……

    他的rou體，在這短短幾十秒鐘，就已經(jīng)毀滅了十幾次，同樣也新生了十幾次……那件“活體甲胄”，已經(jīng)徹徹底底和他融為了一體。

    “居然真的成功了？”潘輕聲嘟噥道，“看來他們沒有騙我……你能走到這一步，靠的果然不是運氣?！?/br>
    柯嵐的身體不再抽搐，他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抬起手，有些茫然地虛握了兩下拳頭。

    從外部看去，他的身體和之前相比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卻比誰都清楚，在這幾十秒里，自己的身體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

    “這就算是……移植成功了？”柯嵐低聲問道，“除了這份力量之外，它還會對我產(chǎn)生什么影響？”

    “沒人知道?！迸嘶卮鸬溃耙驗槟闶堑谝粋€成功的，除了你之外，只有一個人嘗試過移植并且活了下來……當(dāng)然，他也沒能活多久。”

    “而且這個人你還認(rèn)識?！迸擞盅a(bǔ)充了一句。

    “我認(rèn)識？誰？”

    “上一任‘教皇’喀戎。他犯下的過錯之一就是覬覦這件‘活體甲胄’的力量，并且在沒有告知船員會其他成員的情況自行與活體甲胄進(jìn)行融合……但很可惜，他失敗了，以至于變成了那副模樣，只能在冰冷的空間站里度過生命里最后的時光?！?/br>
    “喀戎？他……怎么會？”柯嵐雙眼微睜，話語中滿是震驚。

    “或許你會認(rèn)為導(dǎo)致喀戎死亡的是入侵‘病村’的傀儡個體，但實際上，在他被逐出‘不死船員會’的時候，他的生命就已經(jīng)進(jìn)入倒計時了?？軅€體的侵蝕，只是加速了這個死亡的過程罷了?！迸撕翢o感情地說道，“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蠢貨……只不過，這個蠢貨推薦的這名候選人，倒是有點意思?！?/br>
    潘口中的“候選人”，自然就是指的柯嵐。

    “那我也會變得……像喀戎那樣嗎？”柯嵐忍不住問道。

    “應(yīng)該不會。”潘說道，“喀戎在和活體甲胄融合的第一步就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互斥反應(yīng)……他以為自己和那些慘死的志愿者是不同的，但事實上，他比那些志愿者與活體甲胄的契合度還要低?！?/br>
    “然后呢？”

    “然后？這個蠢貨知道自己闖禍了，就只能向我們發(fā)送求救型號，我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活體甲胄從他的體內(nèi)剝離出來，但他的身體已經(jīng)受到了不可逆的創(chuàng)傷?！迸苏f著說著，突然破天荒地嘆息了一聲，“我也知道，他是太著急了，我們把太多的時間用在‘等待’上了……或許，他也已經(jīng)厭煩了等待，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br>
    “等待？你們在等待什么？”

    “我知道我這么說你肯定會在心里罵‘怎么不死船員會的人個個都是謎語人’，但我還是得告訴你，有些事情，現(xiàn)在還不適合讓你知道。你是一顆棋子，是一顆很重要的棋子，或許是足以決定整局棋的勝負(fù)手，但在這之前，你只需要按照棋盤上的格子，一步步地往前走就行了?！?/br>
    “在棋盤上一步步往前走的那是小卒子?！笨聧拐f道。

    “但是小卒子走到了棋盤的盡頭，卻能‘升變’成除了‘王’之外的任何一枚棋子?！?/br>
    “……先不說這個，既然你們將這件活體甲胄從喀戎體內(nèi)剝離了出來，那之后能把它和我分離開來嗎？”

    “不能。喀戎并沒有和活體甲胄融合，從他體內(nèi)分離就好像是把他吃到肚子里的一塊石頭取出來了一樣……而你，你吃下去的并不是一塊無法消化的石頭……這件甲胄，已經(jīng)成為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柯嵐突然感到一股勁風(fēng)迎面襲來，他還沒有來得及躲閃，就被狠狠地拍進(jìn)了身后的墻壁里，整個身體都嵌進(jìn)了合金材質(zhì)的墻體之中。

    他和潘之間的通訊，就此戛然中斷。

    柯嵐有些費力地抬起頭，只見籠罩著“熾天使”的光柱已經(jīng)徹底消失，而對方的六只翅膀上，此刻都燃燒著明亮無比的光焰，包括那四張臉在內(nèi)的上百只眼睛，都灼灼地注視著柯嵐，柯嵐甚至能從對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此刻的窘境。

    “審判?！彼膹堊焱瑫r開口說道，六只翅膀猛地扇動——柯嵐總算是看到了剛剛將自己拍飛的招式：那是六片從翅膀上分離而出的翼狀虛影，和本體一樣，這些虛影上也燃著熊熊的光焰，看上去頗為瑰麗壯觀。

    六片虛影直接轟進(jìn)了柯嵐在墻上砸出來的人形凹槽里，空氣爆裂的聲響響徹整個地下冰庫。

    但當(dāng)火焰散去之時，一個赭紅色的人影，卻是一步步地從墻體里面走了出來。

    “你……難道就沒聽說過……‘有煙無傷’這個道理嗎？”赭紅色的人影……也就是柯嵐，緩緩說道。

    他身上的動力裝甲已經(jīng)盡數(shù)破碎，但大量濃稠的“血漿”從他的毛孔里面滲了出來，在他的皮膚表面結(jié)成了一層類似于血痂一樣的“盔甲”。

    這件“盔甲”上布滿了凸起的棱角和棘刺，大塊大塊的“板甲”覆蓋在胸背處的要害部位，不計其數(shù)細(xì)小的“血鱗”則是包裹住了關(guān)節(jié)、腹部這些需要彎折的部位……而在柯嵐的雙手末端，一對足有三四十公分長的利爪沿著十指向外延伸，這對完全由血漿凝聚而成的利爪上，不知為何還泛著一層金屬所特有的光澤。

    “你的這幾對翅膀太丑了，所以……我決定幫你撕下來?！?/br>
    【p.s.關(guān)于地下冰庫深度：第五百五十四章有寫到柯嵐以“比自由落體慢不了多少的速度”都用了近半分鐘才穿過密道，鑒于阿爾法星和地球幾乎一致的重力加速度，按照自由落體30秒鐘計算密道長度至少在四千米以上……這數(shù)值雖然很夸張，但實際上是沒有問題的。

    算上和通道壁之間的摩擦以及空氣阻力，所以我最后取了三千米這個深度，

    按照本書設(shè)定來說，方舟是直徑超過四百公里的大型圓錐體星際殖民船，西二區(qū)的位置十分靠近圓錐體的中心點，所以這個位置船體厚度超過萬米是很正常的事情。

    另外，方舟上的幾十個區(qū)塊并不是位于同一個平面上的，是分成上下很多層的，很多區(qū)域自身就縱跨了好幾層……關(guān)于方舟本身的設(shè)定，我之后應(yīng)該會通過圖文合并的彩蛋章形式發(fā)出來?！?/br>
    【p.p.s.感謝書友20210625190213650打賞的500起點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