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林間地面。

    “轟炸……轟炸好像停下來了?！蹦k抬頭看著穹頂，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

    “他們成功了？”尹凡下意識握緊了拳頭，一直仰著頭的姿勢讓他感到后頸處很是酸痛，但他卻根本不想把頭低下來了。

    按照時間算，如果柯嵐他們沒有得手的話，“韶江改”的等離子炮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充能完畢了。

    就算是死，他也要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死去的那一幕，而不是像地球上的鴕鳥那樣，在危險來臨之際把腦袋埋進沙土里面。

    下一個瞬間，無比強烈的白光穿透了茂密的樹冠和遮天蔽日的濃霧，原本幽暗的林間空地被映照得宛若處于當空白晝之下，光線之強烈，就算帶著護目鏡都難以進行直視。

    “是……是等離子炮？發(fā)……發(fā)射了？”莫玨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不是，如果等離子炮成功開火，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作飛灰了?！比龘u了搖頭，“不會有時間給你發(fā)表感想的……你好歹也是從‘地獄傘兵’出來的，難道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br>
    “我……我只是……”莫玨被三十三噎了一句，臉色一陣紅白，“我只是有些緊張。”

    “‘地獄傘兵’作戰(zhàn)守則第一章第三條，‘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保持理智與理性，哪怕前方就是死亡?！比畹溃爸欢寐爮拿畹氖勘K歸只能算是戰(zhàn)場上的消耗品，你得懂得自己對戰(zhàn)局做出判斷?！?/br>
    “……”莫玨扁了扁嘴，沒有接話。

    她本來想說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一名軍人了，可這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一臺外殼被燒灼得通紅的人形機體從上方轟然墜落，正是柯嵐和瓦蓮京娜所搭乘的瀆神者機甲。

    在冷卻裝置的作用下，機體的外殼漸漸恢復了原本的色澤，駕駛艙的艙門再度打開，赤裸著上半身的柯嵐從駕駛艙里一躍而下，落到了地面上。

    “成功了嗎？”尹凡問道。

    柯嵐點了點頭，接過一旁澤珞遞過來的備用衣物，套在了身上：“在切斷了那些藤蔓之后，灰霧森林里的土著生物就把‘韶江改’當成入侵者了，靠著那些怪物把能量護盾消耗掉之后，我們一發(fā)入魂轟掉了戰(zhàn)艦的主炮……應該用不了多久，整條戰(zhàn)艦就會從天上掉下來了?！?/br>
    “有那么熱嗎？把衣服都給脫了？”在聽到“韶江改”即將墜毀之后，尹凡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也有工夫調(diào)侃起了柯嵐。

    “瀆神者機甲可以雙人駕駛，我之前那件衣服被用來神經(jīng)接駁的觸須給撕碎了?！笨聧谷鐚嵳f道，“但要說熱，剛剛有那么兩三秒鐘，駕駛艙里的溫度應該達到了六十攝氏度以上，我倒是沒什么問題，就是不知道瓦蓮京娜有沒有受影響，你可以去幫她檢查一下。”

    “我沒事。”瓦蓮京娜的聲音從駕駛艙里傳了出來，“熱量很快就被駕駛艙里的注入液帶走了，我沒有受到什么影響?！?/br>
    “雙人駕駛？”尹凡顯然對柯嵐提到的另一件事更感興趣，“這臺機甲不是靠駕駛員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來cao作的嗎？如同同時連接兩名駕駛員，難道不會發(fā)生指令沖突一類的情況？還是說，你們兩個人進行了一次高同步率的意識共享？”

    “回去之后再研究這個吧?！笨聧固ь^看向空中，“那艘‘韶江改’估計很快就要砸下來了，大家做好抵御沖擊的準備?！?/br>
    雖然柯嵐說是讓眾人做好的準備，但實際上只要有澤珞一個人在就足夠了——數(shù)個像泡泡一樣的小型空間屏障將眾人包裹了起來，懸浮到了半空中，在這些“空間氣泡”的外面，又一連設置了三道柔性的緩沖層，用來抵御戰(zhàn)艦落地時會引發(fā)的沖擊。

    澤珞的空間屏障雖然扛不住“韶江改”的等離子主炮，但用來阻隔戰(zhàn)艦和地面相撞時引發(fā)的震動還是綽綽有余的。

    戰(zhàn)艦墜毀落到地面和自行加速沖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屬于自由落體運動，沒有推進器加速也沒有艦體姿態(tài)控制，在無法調(diào)整角度的情況下，戰(zhàn)艦不能以受阻面積最小的切入角度穿過灰霧森林的樹冠層，那么這個樹冠層可以作為一個絕佳的減速帶，吸收掉戰(zhàn)艦墜落時絕大部分的動能。

    “我能感受到，有大質(zhì)量的物體進入了樹冠層?！睗社笳f道，“但也僅此而已……這些霧，對我的感知能力有著很強的屏蔽作用?！?/br>
    雖然眾人的視線沒法穿透濃霧，但霧氣的流動軌跡卻在不斷地告訴眾人一個信息：某個龐然大物正在自上而下，從濃霧中穿過。

    或者說……墜落。

    由于空間屏障同時隔絕了外界的聲音，再加上灰霧本身就有極強的隔音能力，眾人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完全寂靜的世界之中……但就在這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地面突然開始大幅度的震動起來，地塊皸裂，土石崩飛，不計其數(shù)的支柱根和霧棲木的主干被連根拔起……一陣如同海潮一般的沖擊波從十二點鐘方向席卷而來，所過之處的地面全部都翻飛了起來，就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巨犁掃過一樣。

    “好家伙，還是第一次，有戰(zhàn)艦墜毀在離我這么近的地方?！比粗路较癯毕话阌縿拥耐潦?，不禁感嘆道。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么？”尹凡看向了柯嵐，“是繼續(xù)往灰霧森林的深處進發(fā)，還是……”

    “先探索一下‘韶江改’的殘骸……我想要搞清楚一些事情?！笨聧拐f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與其在沒有‘導航’的情況下，繼續(xù)向更危險的森林深處摸索，倒不如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搜集一些線索。”尹凡點了點頭，“既然莫玨的父親他們都能搞到這些線索，那么作為當年的參與了那次任務的戰(zhàn)艦之一，‘韶江改’上肯定保存著更多有價值的東西?！?/br>
    柯嵐等人一直等到震動徹底停止，才回到了地面上。這個時候，周圍很大一片區(qū)域的霧棲木都已經(jīng)被拔起或是折斷了，這讓林間空地的范圍一下子擴大了幾十倍不止，就連原本濃郁的灰霧，此刻都變得稀薄了許多。

    “霧棲木的復原速度很快，不用一周的時間，這里就能恢復原樣。”

    正如莫玨說的那樣，那些倒掉的霧棲木主干上已經(jīng)有許多嶄新的樹苗從樹皮底下鉆了出來，它們?nèi)缬旰蟠汗S一樣飛速成長，原本的樹體被當做了養(yǎng)料，漸漸枯萎了下去。

    “一周時間，對我們來說那可太寬裕了。”柯嵐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在受到戰(zhàn)艦墜毀的沖擊之后，這片區(qū)域的灰霧濃度差不多降到了紅線后一公里左右的濃度，流動性也變強了許多，周圍的灰霧似乎都在朝這個方向聚集……相比從樹苗重新長起的霧棲木，霧氣濃度估計用不了幾個小時就能恢復到原先的水平。

    一路上柯嵐也看到了不少原本隱藏在霧棲木樹冠層里的“孵化巢”……但在霧棲木倒下之后，這些“孵化巢”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生物兵器的培育工作，那些卵型胚胎也紛紛化作了液態(tài)物質(zhì)被樹體所吸收，然后再作為養(yǎng)分供給給那種茁壯生長的幼苗。

    對于灰霧森林來說，補上這一塊林地的空缺，似乎是當下優(yōu)先級最高的任務。

    這是一個好消息——至少，柯嵐他們在地面上不用擔心會遭到那些生物兵器的襲擊。鬼面巨梟之類的東西單體戰(zhàn)斗力雖然不算很強，但架不住它們的數(shù)量實在是太恐怖了……連“韶江改”的能量護盾都能被硬生生堆爆，柯嵐他們這支小隊在那般陣仗面前，恐怕連一分鐘都堅持不了。

    “韶江改”的墜毀地點不算遠，柯嵐他們只跋涉了不到兩百米的距離，龐然大物的殘骸就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雖然在方舟艦隊的編制里，護衛(wèi)艦的體型只能排在末尾的幾名，但這只是和那些長度動輒幾千米的航母戰(zhàn)列艦比較下得出的結論……實際上這艘“韶江改”護衛(wèi)艦的艦身長度也已經(jīng)超過五百米，比舊紀元絕大多數(shù)的海上航母都要大了。

    墜毀過兩次的“韶江改”艦體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就連那些粗大的藤蔓都已經(jīng)沒法將支離破碎的艦身給綴連起來了，整艘戰(zhàn)艦直接斷成了四截，腹部等離子主炮所在的位置則是被憑空蒸發(fā)掉了，連艦船上最堅硬的龍骨部分都沒能留下來。

    “這倒也好，省去找入口的麻煩了?！比叩搅艘惶幾阌惺嗝讓挼牧严肚埃缴硐蚶锿?。

    戰(zhàn)艦內(nèi)部似乎發(fā)生了很嚴重的火災，艙壁被燒得一片漆黑，艦內(nèi)的空間則是被錯綜復雜的藤蔓給填充得滿滿當當。

    “我們要從哪里開始搜起？”尹凡看向了柯嵐，“我個人建議是優(yōu)先搜索艦橋，然后是cic和未能發(fā)出去的逃生艙，這些是最有可能存有情報的地方?！?/br>
    “嗯，就按這個順序，先去艦橋。”柯嵐說道。

    “韶江改”護衛(wèi)艦采用的是傳統(tǒng)的升降式中央艦橋，非戰(zhàn)斗時可以升至甲板上方，為指揮團隊提供良好的直接視野。戰(zhàn)斗的時候則是會沉入艦身內(nèi)部，通過安裝在艦身外部的幾千個監(jiān)視器攝像頭采集信息。

    當然，升降式艦橋還有一種用法，那就是在外部監(jiān)視器被全部破壞或是受到干擾無法正常工作的情況下，讓戰(zhàn)艦可以通過目視觀察來進行cao控——這種情況很少出現(xiàn)，而在戰(zhàn)斗中將艦橋升起也十分危險，只能說是一種極端狀況下的極端應對措施。

    至少不會讓戰(zhàn)艦乘員在外部視野全部丟失的情況下只有棄艦逃生這么一個選擇。

    “韶江改”墜毀的時候艦橋是沉入艦體內(nèi)部的，而容納艦橋的位置正好位于第二節(jié)殘骸，第二節(jié)殘骸和第三節(jié)殘骸之間就是等離子主炮所在的地方——要是艦橋設置的位置再稍微靠后一點，恐怕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

    第二節(jié)殘骸的斷口處也被藤蔓和木質(zhì)纖維封堵得嚴嚴實實的，三十三和淺野昭此時換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兩人一個揮動戰(zhàn)刀，一個cao縱黑色飛刃，很快就掏出了一條足以讓瀆神者機甲通過的寬闊通道。

    讓柯嵐有些驚訝的是這些藤蔓實際上并沒有將戰(zhàn)艦內(nèi)部的空間完全填滿，至少通往艦橋的那條走廊是通暢的，只有一些手指粗細的藤蔓緊貼在墻壁、天花板和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是那些年久失修的設施里雜亂的走線一般。

    “其實我挺好奇的……這些藤蔓是怎么cao縱戰(zhàn)艦的……”三十三壓低了聲音說道，“難不成，這些木頭還能和戰(zhàn)艦cao縱系統(tǒng)的電路板連接到一起？”

    “進去看了再說?！笨聧拐f道。

    通往艦橋的走廊高度只有三米多，寬度也不過四米，瀆神者機甲是無法通過的，柯嵐只好讓瓦蓮京娜、莫玨和尹凡三人留守在通道口，自己帶著淺野昭、三十三和澤珞繼續(xù)前進。

    但走著走著，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盡管走廊里的空氣很渾濁，但外面濃郁的灰霧并沒有入侵到戰(zhàn)艦內(nèi)部……按理來說，那些無孔不入的灰霧哪怕只有一條縫隙都能滲透進來，而這艘戰(zhàn)艦的殘骸早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毫無密閉性可言，為什么那些灰霧沒有涌入到戰(zhàn)艦內(nèi)部呢？

    而且，侵入戰(zhàn)艦的這些藤蔓，似乎也沒有生成霧氣的能力。

    難道這類藤蔓和霧藤是兩種不同的物種？但柯嵐記得，那些被控制的步行者機甲上纏繞的藤蔓都是能制造霧氣的，以至于可以給步行者機甲裹上一層由霧氣所組成的甲胃……可先前這艘“韶江改”懸在天上的時候，除了艦身上裹著的那些藤蔓之外，柯嵐沒有看到一絲半毫霧氣附著在戰(zhàn)艦上。

    它實在是有些……太干凈了。

    這讓柯嵐不由得心生警覺。

    “艦橋里，有動靜。”幾人在走到走廊中段的時候，淺野昭停了下來，說道。

    這里沒有灰霧，他的“聽力”自然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