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或三兩好友小酌，或形單影只自憐，不時有醉酒的客人被店里雇傭的打手熟練的扔出門。

    門外是熱鬧的街市，店鋪囊括吃穿住行，琳瑯滿目，尤其是飲子類的加了冰的吃食，生意好到隊伍排了長長兩條，看不見尾。

    只瞧眼下，倒也是一副太平盛景。

    可誰都知道，只要走出這條街，世界完全是另外一個顏色。

    秋東將清冽的竹葉青一飲而盡：

    “走，去馬場瞧瞧！”

    樂重恩將一小塊碎銀子丟在桌上，在小二熱情的“您走好！下回再來”的招呼聲中，忙跟上秋東。

    他就知道，二殿下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出宮一旦瞧見外頭這些人醉生夢死的現(xiàn)狀，定會生一肚子悶氣。

    “殿下，您等等我！”

    秋東真正做了一回紈绔。

    打馬從街上飛奔而過，引得街邊無數(shù)攤位急急撤退，不知多少人背地里指著他問候老姜家的祖宗十八代。

    只要想想那個場景，秋東就忍不住笑出聲，越笑越暢快。

    從今兒起，小爺就是這豐都城內(nèi)頭一號的紈绔，小爺我?guī)煾甘菄鴰?，親爹是皇帝，打馬穿街又怎么了？日后得讓豐都城內(nèi)所有紈绔心甘情愿喊我一聲大哥才行。

    管旁人私底下如何罵！可勁兒罵去吧，能把老姜家祖宗的棺材板兒給掀起來才好呢。

    笑聲傳到后面追出來的樂重恩耳里，樂重恩控制韁繩的手一抖，總覺得有什么事快要超出他的預(yù)期了。

    第110章 開始之前

    秋東到馬場時, 迎接他的是兩個上了年歲，弓腰塌背，講話都不利索的老太監(jiān), 其中一個甚至已經(jīng)掉了好幾顆牙說話漏風(fēng)。

    兩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秋東往里迎，生怕秋東怪罪他們招待不夠用心, 哆哆嗦嗦解釋：

    “殿下勿怪，馬場就剩咱們兩老家伙啦, 實在騰不出多余的人手?！?/br>
    秋東和樂重恩對視一眼, 大踏步往里走。

    所過之處, 野草從生, 房屋破敗，小道上塵土飛揚(yáng)，不時有耗子野兔從兩人腳背上蹦跶過去。

    樂重恩身為貴公子, 著實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瞬，尤其那碩大皮毛光滑的黃皮耗子, 身后跟著一溜兒小耗子, 大搖大擺從他眼前跳過去時, 差點兒原地蹦跶三尺高。

    不過是瞧著秋東作為皇子都一臉坦然，才咬牙勉強(qiáng)忍下來。

    秋東瞧兩內(nèi)侍見怪不怪的樣子, 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 一手拎著馬鞭, 仿若閑聊似的問：

    “只你們二人, 這馬場可照料的過來？”

    其中說話不漏風(fēng)的那人緊張道：

    “如今馬場只余駑馬四十八匹，皆已上了年歲不愛動彈, 飼料用的也少了許多, 倒是好照料的很。”

    秋東差點兒懷疑他聽到了什么笑話：

    “四十八匹？”

    老太監(jiān)只當(dāng)秋東沒聽清，耐心解釋：

    “沒錯殿下, 正是四十八匹?！?/br>
    “這可是當(dāng)年整整養(yǎng)了八千匹上等戰(zhàn)馬的舟山馬場，即便當(dāng)年本殿下年幼，也聽聞過此處威名，何以十來年就成了如今光景？”

    幾人說話間到了養(yǎng)馬之地，打眼過去是看不到盡頭的用樹樁子和茅草搭建的馬圈，從殘存的痕跡依稀能瞧出當(dāng)年這里萬馬奔騰，該是何等盛況！

    如今，秋東感覺吹口氣都怕把那些破破爛爛的樹樁子給吹倒。

    連馬場都這樣了，可想而知，軍備庫該是何等模樣！

    秋東狠狠一甩馬鞭，抽在旁邊一處馬槽上，結(jié)果木槽因為年久風(fēng)化，無聲碎成一堆燒柴都嫌礙事的垃圾。

    老太監(jiān)直接嚇的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殿下，這可不關(guān)婢子們的事??！婢子二人三年前因為得罪了人被調(diào)來這里當(dāng)差時，就已經(jīng)剩下不到八十匹馬啦！”

    另一人也吃力的解釋：

    “這幾年上頭多有克扣馬匹飼料之舉，導(dǎo)致馬兒常年吃不飽，婢子們只得偷偷把馬趕出去放牧，才叫它們饑一頓飽一頓，勉強(qiáng)活到今日啊，殿下明鑒哪！”

    秋東尋著偌大馬場中唯一還有喘氣兒聲響的地方去，好不容易在全場僅有一處還算不四面漏風(fēng)的棚子里，終于找到了老太監(jiān)口中的四十八匹幸存者。

    一打眼，他就被眼前這些瘦骨嶙峋，毛發(fā)雜亂，趴在地上出氣多進(jìn)氣少，奄奄一息，聽見人來了只艱難動了動耳朵的可憐家伙牢牢吸引了視線。

    就這一棚的骨頭架子，說是昔日在戰(zhàn)場上無往不利，大勝外族，一日夜平均腳程六百里，于刀劍和鮮血中存活下來的戰(zhàn)馬，誰敢信？

    樂重恩也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了，來之前他想過這里的情況不好。但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是叫他感到觸目驚心的程度。

    可此時不是火燒交由的時候，為了防止膽大包天的二殿下又做點什么出格的舉動，他還得忍著惡心勸解：

    “殿下，這里面的問題很復(fù)雜，我聽聞早年朝中有人私下倒賣馬場的戰(zhàn)馬牟利，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引起無數(shù)人彈劾。您知道的，那官司還打到了陛下跟前。”

    秋東能不知道嘛，當(dāng)時好些人上奏，要求皇帝嚴(yán)懲主謀馮如海，以儆效尤。

    結(jié)果皇帝都快窮瘋了，在馮如海主動將獲利全部上繳后，只不輕不重的口頭斥責(zé)了幾句，然后把他打發(fā)到南邊兒當(dāng)官去了。

    如今整個南邊兒最大的貪官就是馮如海，每年彈劾他的折子車載斗量，皇帝就跟瞎了似的，朝中大臣還能不明白其中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