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浸的余光中有一只很有韌勁的小狐貍。這段時間的相處也令她思考，也許陳飄飄一直都沒有變，只是小狐貍在跋山涉水的過程中，太冷了，裹上一層枯樹葉保暖，也當(dāng)作保護(hù)色，等她到了終點(diǎn)，等她好好洗個澡，她還是會翹著腳笑，齜牙咧嘴，伶牙俐齒。

    “如果你最終能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自己認(rèn)為一切都值得，就不需要對別人說什么?！?/br>
    拋開她和陳飄飄之間的情感問題，作為朋友，陳飄飄愿意信任她，對她敞開這些感受，她也會力所能及地幫助她。

    ……

    可是……

    可是陳飄飄想讓陶浸再對她說點(diǎn)什么。

    原來她真的只是心疼，原來她沒有覺得自己low，原來她也曾經(jīng)因?yàn)殛愶h飄的改變而無措，而無助過，她沒有自己想的那么高高在上。

    突然有一點(diǎn)后悔，這樣踏踏實(shí)實(shí)的談話，為什么要放在近三年后呢？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有些話，要在年紀(jì)熬夠了之后，才能不費(fèi)力氣地問世。

    當(dāng)年陳飄飄自己都沒有這么接納自己，所以連陶浸的一個眼神，對她來說都很重；連陶浸掛電話時略微著急的語氣，對她來說都很重；連陶浸朋友圈里一張不知道什么流派的畫，對她來說，都很重。

    “我去拍那些段子，掙快錢，你沒有看不起我過？”

    陳飄飄忍了又忍，磨磨牙，才嗓音低低地問出這句話。

    陶浸訝然地抬了抬眉：“沒有?！?/br>
    “哦?！标愶h飄低頭，雙手撐在身體兩側(cè)，指尖支起來，又回握，包裹住沙發(fā)的縫線。

    “你覺得我看不起你？”陶浸沒明白，蹙起眉頭，探身看她。

    長發(fā)垂下來，晃晃悠悠，和她晃晃悠悠的視線一樣。

    “沒有就算了。”陳飄飄語氣輕松，往窗外擰頭。

    很小聲，快要被夕陽的余暉蓋過去。

    她聽見身后沒動靜了，只剩陶浸的呼吸，一起一伏。

    十來秒后，才傳來細(xì)微的動靜。

    “陳飄飄?！碧战p輕地，連名帶姓地叫她。

    “這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嗎？”

    第76章

    “不是。”

    不全是。

    陳飄飄仍舊看著窗外，外面有只鳥，不知道是烏鴉還是喜鵲，能飛到這么高嗎？這是二十多樓。

    “我就是，隨口問一下?！?/br>
    她用左手撓撓右手頸側(cè)，然后轉(zhuǎn)臉問陶浸：“水果到了嗎？你看看?！?/br>
    向來好說話的陶浸沒聽她的，她意味深長地盯著陳飄飄，幅度微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飄飄心里在打鼓，咚咚，咚咚，咚咚。

    她希望陶浸不要眨眼。

    她像在一個搖搖欲墜的戲臺邊緣，而陶浸開合的眼簾是開場的銅鑼，只要她輕輕眨一下，自己就要被迫踩在吱呀吱呀的木板上，唱一出漏洞百出的戲。

    陶浸吸了吸鼻子，說：“如果你只是隨口問一下，你會說——沒有就好?！?/br>
    “但你說，‘沒有就算了’。”

    “沒有就好”，說明“陶浸看不起她”是壞事；而“沒有就算了”，說明“陶浸看不起她”，可能是好事。

    一個人什么時候才會無法判斷一件性質(zhì)顯而易見的事呢？

    “你詞不達(dá)意，你的想法在跟你打架。”陶浸輕悠悠地說，抿嘴。

    真聰明，陳飄飄瞇著眼睛看她，這么聰明的一個女孩子，又這么細(xì)心，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看穿自己拙劣的逞強(qiáng)，覺得自己真的要拋棄她呢？

    陳飄飄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分手原因不是這個，是對的。

    當(dāng)年的分開，并非簡單的，對彼此的誤讀。而是她們分別，對自己的誤讀。

    距離、貧富、階層、自我認(rèn)同，這些深層次的原因?qū)訉永塾?，造成了必然的結(jié)果。

    自卑感和自尊心打架，交流的錯位和匱乏，所催生的惡果，三年前如果不是炸在那里，也會炸在別的地方。

    她們必然要有一個長大的過程，才能以成年人的身份再次相愛。雖然很痛，但陣痛不僅說明有病癥，還說明有生命體征。

    陳飄飄抿起下唇，軟軟地看了一眼陶浸。

    狐貍眼睜大了，沒那么誘人，但滴溜溜的，像一顆水葡萄。

    陶浸眨了三下眼，先看她的眼睛，再看她的嘴唇，最后探入她的瞳孔。之后陶浸慢慢開口：“你現(xiàn)在遇到事情了，有一次緘默的豁免權(quán)?！?/br>
    說完她放松肩膀，歪頭，松松地望著陳飄飄。

    哪怕仍然想要個清楚明白的前因后果，但她放棄推導(dǎo)與追問，因?yàn)樵谒磥?，這件事可以為陳飄飄的情緒讓步。

    這一次，陳飄飄可以不回應(yīng)，陶浸無條件原諒她。

    陶浸的理智與溫柔，性感得要命。

    陳飄飄使用了這次“保持沉默”的機(jī)會，可她想被慫恿去做另一件事。

    陶浸對她的性吸引力，不僅僅是在皮囊和rou體，每當(dāng)遇上陶浸深海一樣的目光，她心里的轟然回響，只能以欲念的形態(tài)存在。

    人類未進(jìn)化完全的部分，都放在了本能里。陳飄飄覺得，愛上陶浸是一個退化的過程，她在用“本能”愛她。

    “你知道我去酒吧打工，為什么不驚訝？”她問。

    “不告訴你?！碧战?。

    好吧，她也可以保持緘默。

    陳飄飄轉(zhuǎn)移話題不成功，蠢蠢欲動的想法更為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