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男人側(cè)身回眸，拿下唇角咬著的香煙，長指夾著往不遠(yuǎn)處一道病房門指了指，“護(hù)士給安排的病房還空著兩張床，你先睡，衣服可以晾在燒水的鍋爐上?！?/br>
    語氣像老干部在交代工作，咬煙時(shí)的小動(dòng)作卻透出絲和他嚴(yán)肅外表不符的不羈。

    林喬覺得應(yīng)該是他這渾身濕透的模樣帶給自己的這種感覺，笑著問：“我是不是很麻煩？”

    她雖然和誰說話都不打怵，有點(diǎn)社牛屬性在身上，可也不是非得沒話找話的類型。季鐸和小方都寡言，小方更是要專心開車，路上她都在睡覺吃東西，這還是第一次主動(dòng)開口。

    季鐸以為她是要說什么抱歉的客氣話，聲音淡淡，“不至于?！?/br>
    “不至于，那就是有些麻煩了?！?/br>
    沒想到林喬聞言，竟然微微挑起眉，“既然已經(jīng)麻煩了，我能不能再麻煩你一件事？”

    她實(shí)在有雙過分明艷的眼睛，尤其是輕挑著看人的時(shí)候，眼尾紅色小痣勾著，狡黠、靈動(dòng)，全在里面。那種漂亮，是存在感十足且具有攻擊性的。

    也不知道她突然說麻煩，到底是什么事。

    季鐸斂眸收回視線，只吐出一個(gè)字：“說?！?/br>
    “明天到了我家，不管我叔叔嬸嬸提什么條件，你都不要答應(yīng)。你大概不知道，除了我堂哥的工作，他們還收了對方不少東西，這事兒要不成，他們根本還不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br>
    “你是怕欠人情？”季鐸咬著煙，低沉的嗓音透出幾分含糊。

    林喬坦然地?fù)u頭，“我是不想讓他們占便宜，一分都不想讓他們占。我不欠他們什么，從小活沒少干，我爸的津貼也被他們拿去不少，他們還要賣我。如果為了盡快解決這件事，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相信我，他們一定會像水蛭一樣吸上季家，沒完沒了?！?/br>
    這話說得直白，可也正因?yàn)橹卑?，反而更像敘述事?shí)，而非帶著個(gè)人情緒惡意揣測。

    季鐸抬了抬眸，“你對他們倒挺了解。”

    “人都要被賣了，再不了解，豈不是個(gè)傻子？”

    別說她，原身都沒想過真去嫁給那個(gè)男知青。林喬眨眨眼，“你信不信就算我跑了，他們也不會把親事退了，只會盡可能拖延時(shí)間，想辦法抓我回去?！?/br>
    林喬沒猜錯(cuò)，林守義夫妻倆還真是這么想的。

    昨天早上沒看到林喬，孫秀芝還以為她又借口不舒服在炕上躺著，樂得省一頓飯，理都沒理。吃完飯刷鍋刷碗、喂雞喂鴨的時(shí)候，還指桑罵槐罵林喬懶，就知道在家里吃白飯。

    結(jié)果到了吃午飯的時(shí)間，林喬還沒出屋，夫妻倆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孫秀芝親自過去看的，回來臉都白了，“人、人不在，書包也背走了?！?/br>
    簡直是冷水滴進(jìn)了滾油里，接下來這一天多，林家都在找人。林守義和兒子林偉連地都不下了，今天這么大的雨，一家人也沒閑著，到現(xiàn)在林守義還在外面。

    “村里找了，學(xué)校也找了，連老師同學(xué)那都找了，這死丫頭到底能跑哪兒去？”

    孫秀芝急得嘴角起了大泡，一說話就疼得直抽氣，一面盯著外面如瀑的雨幕，一面問兒子林偉：“老郭家燕子那你去問了嗎？她和那死丫頭最好，說不定知道點(diǎn)啥。”

    林偉被她轉(zhuǎn)得眼都暈了，“問了，郭燕前天去她姥姥家了，根本沒在家?！?/br>
    “那她能上哪兒去？總不能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吧？”

    孫秀芝心里急，嘴上的話自然不好聽。林偉皺皺眉，正要說什么，林守義回來了。

    雨太大，連油布雨披都遮擋不住，林守義一進(jìn)門，就在地上濕出一小灘水洼。

    孫秀芝趕忙抓了個(gè)毛巾，“這都幾點(diǎn)了？咋才回來？”

    林守義接過來在臉上抹了一把，“水太大，把村口的小石橋淹了，我蹚著走回來的?！?/br>
    “那你到底去成了沒有？”

    “去成了?！绷质亓x將吸滿水的毛巾擰干，接著擦身上，臉色卻一點(diǎn)沒有因?yàn)檎f出肯定的答案而放輕松，“大嫂說她沒見過林喬，見我找人，還一個(gè)勁兒問我到底出啥事兒了?！?/br>
    “她糊弄你的吧！”孫秀芝不信，“除了她這個(gè)親媽，那死丫頭還能去找誰？”

    林守義卻搖搖頭，眉頭緊皺，“不好說，就算她愿意留人，她后找那個(gè)也不一定?！?/br>
    當(dāng)初林喬母親改嫁，可是說好了不帶孩子，這些年她和林家也很少往來。

    孫秀芝一屁股坐在了炕上，“這可咋辦？馬家那邊我一直瞞著沒說，他們明天上午就過來接人，我上哪兒給他們變出個(gè)林喬來？”說著似乎想到什么，又猛地站起。

    “你說，那死丫頭不會是去找季家人了吧？”

    第07章 老家

    去找季家人了？

    林守義臉色都變了，很快又否定了這個(gè)猜測，“不可能，咱們兩家都十幾年沒來往了。”

    他這么一說，孫秀芝也不太敢確定了，“也是，那時(shí)候喬丫頭還小，壓根兒不知道這個(gè)事兒。就算老太太跟她說了，季家人也不可能愿意搭理她，當(dāng)初季老爺子……”

    話沒說完，林守義就看了過來。

    孫秀芝立即將話咽回了肚里，看得林偉止不住納悶，“季老爺子是誰？”

    “你管他是誰！”孫秀芝瞪了自家兒子一眼，又跌坐回炕上，“早知道這死丫頭不安分，就應(yīng)該把她鎖在家里。敢情她那老實(shí)樣兒全是裝的，有一點(diǎn)不如她的意，她就給我整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