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妥協(xié)
她輕輕摩挲護照上那枚楓葉徽章,怔怔望著緊閉的門扉。 還有半小時開場。 鄢琦盯著更衣室的門把手——沒鎖。關(guān)銘健確實遵守了諾言,連守在走廊的保鏢都撤走了。窗外那輛捷豹XJ6閃著尾燈,司機正靠在車邊抽煙,像往常一樣等著。 只要三分鐘。穿過消防通道,跳進車里,然后—— 可她還是邁不開腿。 和母親說的一樣,她逃得了今天,逃不了以后。不管她跑到天涯海角,總會被鄢鼎抓回來,隨意丟給那些政客富商的兒子,當展柜里寂寞落灰的古董花瓶。 腦海中仿佛有兩個聲音在撕扯她的靈魂,痛得她幾乎窒息。 Ivy的聲音在耳邊蠱惑:“逃吧,趁現(xiàn)在還有機會。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也要抓住?!?/br> 可鄢琦卻死死拽住她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rou里:“別做懦夫!像母親說的那樣,借他的手推翻這一切,而不是像個逃兵!” 她踉蹌著走到門前,翡翠玉鐲被粗暴地褪下,“當啷”一聲扔在玄關(guān)的大理石臺上。她默默深呼吸,手掌觸碰到金屬門把的那一刻,心如鼓擂。 可下一秒,自己隨身攜帶的摩托羅拉揭蓋手機猛地響起,她慌亂地接起,卻聽見母親在電話那端焦急地打開話端。 “琦琦,你和Alex在一起嗎?” 鄢琦愣了一瞬,“怎么了?” “鄢以衡在g省投了幾個地產(chǎn)項目,最近d灣開發(fā)項目批下來了,但是大陸外匯管制非常嚴格,他為了繞開管理局,去黑市上找人換匯?!?/br> 周芙伶深深吸了口氣,“可我沒想到,山崎幫的陳森替他在s市開了家皮包公司,實則替他在大陸運行地下錢莊。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牽扯出來的事比我想象得多?!?/br> “我本不想管,可這幾年大陸風(fēng)聲太緊,真要殺雞儆猴,死刑也不是沒可能。你爹地出面了,他現(xiàn)在唯一能借力的,就是關(guān)家。” “……琦琦,我給Alex打過電話了,但無人接聽。如果你和他在洛桑莊園,幫我知會他一聲,好嗎?” 腦子仿佛一團漿糊,可是思維卻清明依舊,鄢琦沉默了片刻,抓住母親話語里省去的部分反問:“所以因為你名義上領(lǐng)養(yǎng)了鄢以衡,爹地用周家的名義替鄢以衡打掩護了,是嗎?” “對。”周芙伶長嘆了口氣,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為了救他兒子,他恨不得立刻把我和你打包出去頂罪?!?/br> 捏著移動電話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血液瞬間上涌到眼眶周圍,耳邊母親的話語依舊溫柔:“琦琦,沒關(guān)系,你問問Alex肯不肯幫忙。只要你不愿意,除開你們婚事之外,其他條件都可以談?!?/br> “……” 眼淚奪眶而出。她清楚,這二十四年來,為了護住她手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天地,母家付出了多少??墒朗氯缙?,荒唐事接踵而至,到頭來,她連逃的地方都沒有。 “我會去找他的,”她轉(zhuǎn)身拿起玄關(guān)上的玉鐲,站在鏡子前草草地擦了擦淚水,顫抖著又將鐲子戴回腕間。 “懦弱?!辩R中的Ivy冷笑。那個穿著破洞牛仔褲、在紐約地下酒吧唱搖滾的女孩,此刻正用沾著煙灰的手指戳她胸口:“你連摔碎鐲子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敢去直視Ivy那張畫了煙熏妝的臉,只能倉皇失措地逃離開。 走廊的燈光刺痛了眼睛。鄢琦踉蹌著撞進宴會廳,香檳塔折射的光斑像無數(shù)把碎玻璃扎在皮膚上。 來往賓客越來越多,她只得把失態(tài)藏進立柱陰影時,才發(fā)現(xiàn)他替自己系上的高跟鞋的綁帶早已松散開。 她一不小心撞到了服務(wù)生,腳踝重重崴了一下。服務(wù)生驚慌地扶住她,看著她華麗的著裝,心口一緊。 “關(guān)先生在噴泉池,和洛桑先生在一起?!笔虘?yīng)生看著她這幅失魂落魄出來尋人的模樣,主動遞來冰毛巾,忐忑地問,“需要叫醫(yī)生嗎?” 鄢琦搖了搖頭,強忍著疼痛一步步走向后院的噴泉花園。 水聲越來越近。 她遠遠看見關(guān)銘健站在羅馬柱旁,漫不經(jīng)心地和面前金發(fā)碧眼的男人說著什么,手里還在把玩著自己送出的白金腕表。 他穿了嶄新的禮服,胸口和袖口用象牙白的綢緞做成了水流圖案,柔和了他銳利的棱角。 她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走上前,卻先一步聽見男人的話,他說—— “琦琦。”他甚至沒有轉(zhuǎn)身,“聽說慕尼黑在下雨?!?/br> 夜風(fēng)掀起她的裙擺,露出膝蓋上未愈的淤青。噴泉的水霧打濕睫毛,她張了張嘴,喉嚨卻仿佛被人捏住一般,呼吸困難。 “但紐約天氣剛好,”關(guān)銘健轉(zhuǎn)過身,擋住洛桑先生好奇的視線,“琦琦,你更喜歡晴天的,對嗎?” “……” 噴泉的水珠濺在鄢琦的鎖骨上,像一顆顆未落的淚。 關(guān)銘健蹲下身仔細查看她的傷處,指尖懸在她腳踝上方,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過分親密,又不顯得疏離。 鄢琦抿了抿唇,眼眶泛著紅:“你怎么知道的?” “經(jīng)濟艙的座位太窄了?!彼皖^查看她紅腫的腳踝,語氣平常得像在討論天氣,“你上次坐完長途飛機,膝蓋不是疼了一周么?所以我找人替你們升了頭等艙,只是——不小心看到了目的地?!?/br> “不小心?!臂崇酀毓雌鸫?,“真的是不小心嗎?” 洛桑先生識趣地離開,噴泉池邊只剩水聲潺潺。關(guān)銘健解開袖扣,將絲質(zhì)手帕浸濕冰水,輕輕敷在她傷處。月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 “我說了如果你要走,我不攔你。” 晚香玉的馥郁在夜風(fēng)中浮動,鄢琦別過臉去,月光描摹著她繃緊的下頜線。關(guān)銘健的手仍停在她小腿處,指尖的溫度透過神經(jīng)末梢傳來,像在丈量她克制的顫抖。 “我媽咪聯(lián)系你了,但你好像沒接。” “我沒帶電話下樓,”他面上絲毫不顯,“有事嗎?” 鄢琦淡淡地敘述著鄢以衡闖下的禍,又深吸了口氣:“你會幫我的?!?/br> 關(guān)銘健垂著眼睫,輕輕地笑了一聲:“我當然會?!?/br> 女人眨了眨眼,淚從眼角滑落:“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地下錢莊的事?你也知道我會回頭來找你,是不是?” 關(guān)銘健頓了頓,手指在她光潔的小腿肚上輕撫,淡淡地回著:“琦琦,我知道你聰穎伶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br> “所以我從不打算和你拐彎抹角地說話。” “留在我身邊,作為交換,那些你的噩夢,只要你說,我就動手替你掃清?!?/br> “Alex,”她的聲音再次哽咽,“可是我們只見過寥寥幾次。” “怎么開場不重要,”男人牽起她帶著絲質(zhì)手套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結(jié)果都不會改變?!?/br> 他站起身,將鄢琦籠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要開場了,可是你不能跳舞了?!?/br> “別哭?!?/br> 關(guān)銘健替她擦掉了眼淚,“是去聽我給你點的開場曲,還是送你上車?” “……” 她捏緊裙擺,最終還是在小提琴急促的旋律里再度抬頭看向耐心的他,“進去吧?!?/br> 男人彎腰將她抱起,替她帶上了那枚古董皇冠,在她柔順的發(fā)間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