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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還在電話那頭說著什么,鄢琦光裸的腳趾無意識地蜷縮在波斯地毯上,蹭過羊毛經(jīng)緯間細小的硬結(jié)隨意地嗯了幾聲。頭有些暈,翻開的銀質(zhì)藥盒被擺在梳妝臺上,她開始猶豫要不要吃那粒錫箔紙包的緊緊的喹硫平。 突然襲來的擁抱帶著初秋的燥熱,雪松與皮革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她輕呼一聲,整個人已被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仍穿著晨間出門時那件挺括的襯衫,藏青色雙排扣馬甲勾勒出寬厚的肩線,領(lǐng)口的藍寶石領(lǐng)針在泛著幽暗的光。 “下午出門順利么?” 他捏了捏她的小手,指腹揉捏著她虎口處常年練馬術(shù)留下的細繭,在她發(fā)愣的表情下,低笑一聲,克制又溫柔地親了親她的唇角。 “還好……”她輕聲應(yīng)答,身體已被穩(wěn)穩(wěn)抱到書桌旁。玻璃杯遞到眼前,兩片檸檬在杯底微微晃動,切得極薄的果rou邊緣沒有一絲氧化。 “琦琦,北邊r國的那批毛坯鉆礦,我已經(jīng)在替你打點關(guān)系,楊萌會接手談判的事。待會鄢以衡會在,他最近在頻繁接觸大陸政商,今天晚上要跟緊我?!?/br> 窗外傳來轎車碾過砂石車道的聲響,鄢琦輕輕點頭,“他會對那個鉆礦感興趣嗎?” “琦琦,”男人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手指輕撫著她耳后的那道傷疤,“對他來說,成本不重要,他要的是你爹地剝奪你的繼承權(quán),將你該有的一切奪過來。” “所以你有意拿下的東西,他都不會讓你這么順利。” 設(shè)計師輕輕敲響了門,手里拿著定制好的高跟鞋,在門外小聲喚了聲:“太太?!?/br> “沒事的,”他忽然收緊手臂,將她完全籠在陰影里。 寶石領(lǐng)針抵在她鎖骨上,涼意滲入肌膚,以往的日日夜夜里,他也是這樣將她困在懷中,說會永遠保護她。 “別怕?!?/br> --- 手風(fēng)琴的聲音悠揚又寧靜,帶著北國鄉(xiāng)村的靜謐和寂寥,鄢琦指尖輕撫著玻璃杯壁,雞尾酒的氣泡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暈。 對面的男人身形高大,淺金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客氣地和關(guān)銘健握了握手,冷淡地張口問候了幾句,英文帶著濃重的口音。 “這是r國稀有金屬公司的Victor Petrov先生,”他低聲在妻子耳邊說道,手里握著半杯冰鎮(zhèn)伏特加,“之后會參加?xùn)|西伯利亞鉆礦的拍賣?!?/br> “您好。” 鄢琦微微一笑,大方地伸出手去和高大壯碩的男人交握,卻不期在他掌心觸到那片長期握槍留下的繭。 “東西伯利亞的小鎮(zhèn)最近開采出了一批有色鉆礦,”Victor慢慢地吐字,主動向關(guān)銘健舉了舉杯,“那顆192.3克拉的原石,我們在考慮,是否要參與倫敦新一輪的拍賣。” 男人聽懂他的暗示,輕輕笑了笑,玻璃杯和他的酒杯相碰,清脆的一聲后,他將杯中透明的酒液一飲而盡,“生意嘛,總有其他做法。那些歐洲人,不總是把你們耍得團團轉(zhuǎn)?” “Alex,你們手里的外匯儲備可是被你們東邊的j國遠遠甩在身后?!?/br> 關(guān)銘健輕嘆,“從前年開始,我們手里的錢就在不停翻倍,倒是你們,相信休克療法,相信歐洲會伸手輸血,卻差點把自己療死了?!?/br> “Victor,你該換換思路了。” 關(guān)銘健的聲音低沉而從容,指尖在鄢琦腰側(cè)輕點兩下,像是某種無聲的暗號。鄢琦會意,唇角微揚,舉起手中的雞尾酒,與他們的酒杯輕輕相碰,在金發(fā)男人的審視下一飲而盡。 轉(zhuǎn)身將空杯遞給侍應(yīng)生的瞬間,她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走廊盡頭那道陰鷙的目光。鄢以衡正舉著香檳與g省富商周旋,笑意卻未達眼底,那雙與她有叁分相似的眼睛越過人群,如淬了毒的箭矢般直刺而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暫交鋒,鄢琦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指尖輕輕搭上丈夫的手腕。 關(guān)銘健沒有回頭,只是微微收緊攬在她腰間的手,望向不遠處的商業(yè)伙伴,側(cè)頭對她笑笑,“楊萌在那邊,你要和她聊聊嗎?”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楊萌一襲深海藍禮服站在不遠處,卷發(fā)間鉆飾閃爍。見他們望來,她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紅唇勾起挑釁的弧度。 “好?!?/br> 關(guān)銘健的掌心貼上她的后腰,力道溫柔卻強勢?!皠e往后看,琦琦?!彼穆曇艉茌p,卻讓鄢琦瞬間繃緊了脊背。 “……好?!?/br> 楊萌款款走近,水晶杯中的紅酒搖曳如血。她剛要將酒杯遞來,關(guān)銘健已先一步截下,轉(zhuǎn)而將一杯葡萄汁放入鄢琦手中。 卷發(fā)女人饒有興味地挑眉,鉆石指甲折射出冷光,她輕笑一聲:“管這么嚴?Alex,那你應(yīng)該把她養(yǎng)在家里,那樣最安全?!?/br> 他低笑一聲,目光掃過楊萌精心打理的卷發(fā),眼底的溫?zé)嵬嗜?,只留了淡淡的疏離,“謝謝你先前照顧琦琦,她剛來大陸,很多事情不熟悉?!?/br> “鄢小姐馬術(shù)的確過人,”楊萌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對著鄢琦勾起唇角,“馴人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樣。” 關(guān)銘健眉間微動,指節(jié)在鄢琦腰間輕輕一叩,偏頭對妻子微微一笑,話里卻偏轉(zhuǎn)她的意思,“琦琦用人有自己的想法,她中意同聰明人合作?!?/br> 鄢琦盯著他的瞳孔,驟然緊張的氛圍讓她忽然有些頭暈,大腿根也漸漸跟著顫抖起來。她已經(jīng)無力去聽他們之間針鋒相對的對話,耳畔一陣嗡鳴。 沒有藥物控制的神經(jīng),像是被拉到極致的橡皮筋,她將腿藏進寬大的裙擺,竭力忍住自己的不適。 每一輪軀體化都要從她身上帶走至少40分鐘的時間,她漸漸開始喪失肌rou力量,連指尖的玻璃杯都握不穩(wěn)。 她強忍不適,在所有打量著他們的人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地對身旁的丈夫說:“我去下衛(wèi)生間?!?/br> 他凝視她兩秒,微微頷首,松開她腰上環(huán)著的手,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洗手間的方向,眼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服務(wù)生,示意她跟上。 鄢琦轉(zhuǎn)身步入人群,禮服裙擺如水波流動。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水晶燈的光芒,她穿過觥籌交錯的賓客,大腦卻愈發(fā)暈眩。濃重的香水味和酒氣夾雜著,讓她胃里一陣翻滾??稍谔と胱呃鹊乃查g,鄢琦腳步一頓。 鄢以衡倚在窗邊,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冷峻的面容在陰影中半明半暗。他見她出現(xiàn),他緩緩直起身,眼底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 對面的那個g省富商帶著叁兩個下南洋經(jīng)商的香港人,站在他面前,面帶恭維之色地和他攀談著。鄢琦皺了皺眉,移開腳步,準備離開。 “Ivy,”鄢以衡忽然出聲喊了她一聲,裝出一副熱情的樣子,徑直將她帶到身邊,“這位是榮陽地產(chǎn)的董事長,龐穩(wěn)?!?/br> “龐董,家姐Ivy?!?/br> “……幸會?!臂崇蛄嗣虼?,強忍著不適,伸出手去和龐穩(wěn)肥厚的手掌握了握,冷淡地看了一眼裝作與她熟絡(luò)親切的鄢以衡。 “Ivy可能唔係幾清楚,爹哋覺得東南亞嘅地產(chǎn)發(fā)展幾好,有計劃將投資布局落南洋,所以專登過嚟同各位傾下。”鄢以衡輕輕地笑了聲,話里話外卻暗諷她行走在權(quán)力之外。 “爹哋嘅眼光一向準,不過我最近睇南洋個市好似有啲波動?”鄢琦扯起唇角,微不可聞地掙開他握住自己上臂的手掌。 “投資有賺就有蝕(風(fēng)險),關(guān)太實明白啦,畢竟關(guān)總都系搏風(fēng)險搏上嚟嘅嘛(搏上位)?!?/br> 鄢琦淡淡地笑了笑,無意多說什么,在龐穩(wěn)審視的目光下移開臉,“系啊,希望大家都賺到盤滿缽滿啦。” 鄢以衡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喉間溢出兩聲冷笑。香檳杯在他手中傾斜,琥珀色液體險些溢出邊緣。 洗手間隔間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柑橘香薰的甜膩頓時充斥鼻腔,鄢琦背抵著冰涼的門板,急促的呼吸在密閉空間里格外清晰。她死死環(huán)抱住發(fā)抖的雙肩,絲綢禮服下的脊骨依稀可見。 手袋被她慌亂地翻了個底朝天——那個裝著救命藥的銀質(zhì)小盒不見蹤影。肌rou背叛了她的意志,連最簡單的開門動作都成了奢望。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在鎖骨處積成一小片冰涼的水洼。 聲控?zé)艉翢o預(yù)兆地熄滅。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的瞬間,她渾身一顫,指甲深深陷入上臂肌膚。門外隱約傳來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幽閉的,黑暗的,潮熱的,恐懼的。 那些不好的回憶再次沖上心頭,她捏緊手包上的水鉆,指甲陷進手心,屏住呼吸。 可下一秒隔間的小門卻被慢條斯理地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