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希看到少女震驚的表情，知道她已經(jīng)稍微理解目前的狀況。

    他怕造成殷璃過大的沖擊和反感，盡量用不太露骨的詞匯，但總歸還是得跟她好好說清楚這事。

    「這不是要指責(zé)你，只不過璃璃還是有點(diǎn)不夠投入，所以目前只能從提高頻率的方向著手……」

    ……你喵的不夠投入??！

    就沒人體諒她還是個新手嗎??？

    整天腰痠腎虛，過個幾日就被弄得下不了床的那種新手！

    蒼?？粗谋砬?，再次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還是有很多不適應(yīng)，也覺得負(fù)擔(dān)有點(diǎn)重……但熟練起來的話其實(shí)沒有那么麻煩，只不過是幾天一次的例行公事，一兩次想偷懶的話，弄得簡單點(diǎn)也能應(yīng)付過去。」

    卡姆突然明顯地上下打量他，眼神銳利。

    「我倒是意外你會老實(shí)承認(rèn)打算偷懶和敷衍……還是說你又在圖謀別的什么事情，想讓大人乖乖按照你的計(jì)劃走？」

    蒼希保持著同樣溫和，甚至更溫和的語氣開口，像是在應(yīng)對不懂事的孩子。

    「我目前唯一的計(jì)畫就是想辦法讓璃璃保持健康，同時排除一些造成她多馀心理壓力的因素……比方說某個剛回來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把場面搞得更混亂的傢伙?！?/br>
    「呵，懂了。你在給大人塑造對某些人事物的既定印象，以便將事情導(dǎo)向?qū)ψ约河欣那闆r?！?/br>
    蒼希能施捨給對方的耐心實(shí)在告罄了，他轉(zhuǎn)過頭，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很假。

    「你如果出門沒帶耳朵和腦子，能不能別打擾我跟璃璃說話？如果你帶上了，這兩個都是好東西，請務(wù)必趕緊去治一治?！?/br>
    卡姆嗤了一聲，眼中滿是鄙夷。

    「不論我腦子如何，肯定不用像你這么好，里面滿滿的陰謀和算計(jì)，只想著眼前的對象究竟能讓你賣上幾遍。」

    蒼希冷笑起來。

    「都忘了雷族人沒有腦袋只有肌rou，對于這種天生殘缺我深表遺憾?？刹坏貌徽f你展現(xiàn)智商的場合還真是恰當(dāng)，璃璃這么溫柔，一定會非常同情你的?！?/br>
    卡姆被他這話激得臉色一變。

    這兩人似乎有些舊怨，幾句帶著火藥味的對話后，雙方便毫不遮掩地吵了起來。

    卡姆相對沒那么擅長口舌之爭，火氣起來準(zhǔn)備用拳頭讓對方安靜時，突然看到某種細(xì)小的東西掉在地上。

    只是瞥過的第一時間還沒理解那是什么，但一會后腦袋就反應(yīng)過來，那是一滴水珠。

    ──從少女臉上落下的，一滴水珠。

    經(jīng)歷了意外和各種沖擊，大半個晚上都在野外度過還累得要死，殷璃回來后只想著休息，卻見到兩個男人說沒幾句話便開始在她面前大吵。

    她忽然就從眼前情境中解離開來，回憶起來到這里后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但要她接受許多突破價值觀的事情，還不斷跟她說這樣不夠、還不夠……

    殷璃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個荒誕的鬧劇。

    拼湊起來像個合理的故事，每個情節(jié)卻都難以理解，而她被迫要參與這場戲，必須從頭演到最后，把自己的愛恨哭笑都掏挖出來拋到臺上。

    她突然間不曉得自己在做什么，只希望這場荒唐的戲碼能夠停下來。

    ──至少稍微停下來，讓她獲得一些喘息也好。

    淚水落下時，殷璃自己還沒意識到。

    只覺得臉上有什么而伸手去摸，才發(fā)現(xiàn)面頰上濕潤的觸感。

    正在吵架的蒼希和卡姆頓時啞火，同步變了臉色。

    兩人圍到少女身邊，左一言右一語，每句都輕緩又小心。

    可他們到底說什么，殷璃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只覺得吵、煩人。

    她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是站在原地放空腦袋，一個人靜靜地掉眼淚。

    到最后誰都不敢碰她，也不敢跟她說話，無奈之下只能把達(dá)亞爾拉過來救場。

    這傢伙因?yàn)樯眢w還沒全養(yǎng)好就想亂跑，結(jié)果被艾森特禁足，幾道法術(shù)下去，這幾天都只能乖乖待在院子里。

    結(jié)果就在達(dá)亞爾快把禁錮法術(shù)撬開時，只見蒼希和卡姆從外面拆了禁制把他拖出來，并用這兩天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把他給砸懵。

    ──璃璃不小心跑到了絕境之谷是怎么回事？

    ──她身上出現(xiàn)了光紋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又叫人哭了趕緊想想辦法？？？

    其他事情，哪怕是光紋都能稍微緩緩，可殷璃哭了，實(shí)在是院子的頭等大事。

    因?yàn)椴徽撜l說話她都沒反應(yīng)，這情況就連蒼希也沒轍，無奈之下只能求助于達(dá)亞爾。

    他或許沒那么擅長哄女孩子，但這個滿大陸亂跑的傢伙，口袋里有一長串的美食清單。

    他們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讓達(dá)亞爾把殷璃可能會喜歡的食物都蒐羅一圈后放到她面前，隨后緊張地待在旁邊觀察。

    少女好一會之前已經(jīng)不哭了。

    她被過多情緒沖刷，心里一片虛無。像個人偶一樣呆呆地坐著，只是偶爾眨一眨眼睛。

    看著眼前一桌香氣逼人的食物，木木的腦袋原本還沒意識到這些是能吃的，一直到肚子響起咕嚕聲，喚醒身體的本能意識，她才默默拉過距離最近的那個盤子，拿起餐具開始安靜地吃東西。

    這么多食物殷璃當(dāng)然是沒吃完，只是在感覺飽了以后把盤子一推，在起居室的角落里蜷起身子，裹著斗篷倒頭就睡。

    就是天塌了也別來煩她。

        

    殷璃醒過來時是下午，睜眼后便看到達(dá)亞爾守在被榻邊。

    對方見她醒了，小心地望過來，打量著少女的表情。

    殷璃心里再度涌上一股煩躁，翻身背對他。

    達(dá)亞爾這下也理解了，她現(xiàn)在并不想被打擾。

    他給少女掖了掖被子，說聲『有事就給我傳訊息』后，便將空間留給她。

    殷璃躺在床上發(fā)了好一會的呆。

    但沒過多久，她就被自己的汗臭味熏得受不了。

    殷璃起身拿過兩件換洗衣物，進(jìn)浴室把自己刷乾凈，甚至多花些時間泡了個澡，這才覺得心情稍微好了點(diǎn)，也有點(diǎn)馀力去梳理現(xiàn)在的情況。

    她手里抓著剛擦完頭發(fā)的毛巾，坐在臥室外的簷廊上，望著一片綠意盎然的庭院思考人生。

    說是思考，但殷璃的腦袋也沒在想什么，更接近于放空或者說──發(fā)呆。

    她抵著腮，看著一隻飛蟲繞著不知名植物結(jié)出的紅果打轉(zhuǎn)，隨后又來了第二隻、第三隻。

    牠們爭相攀附在紅色的果實(shí)上，彼此間甚至打了一架。

    她看了很久，牠們也打了很久。而直到最后，殷璃也不知道誰打贏了，因?yàn)樗涯抗廪D(zhuǎn)開，移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那人身上。

    殷璃把自己的意識放得很遲鈍，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察覺他站在那里的，更沒想起來，她是如何決定要面對這個陌生人的。

    就好像只是時機(jī)到了，她便自然而然地這樣做了。

    「大人……」

    對方與她對上目光，言語和舉止間有些躊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上午在殷璃心中的第一印象恐怕不太好。

    黑發(fā)黑膚的男人走過來，在一個十分微妙的距離外停下腳步。

    這不是正常人之間相處的距離，或者說，他把自己的地位擺得更卑下一些。

    殷璃查覺到了這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

    「先前實(shí)在是失禮了……這應(yīng)該是第一次正式跟您見面。我名為卡姆?蘭格，是雷族的結(jié)契者。」

    他把頭低了下去，表達(dá)出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恭敬。

    「先前因?yàn)樽謇锏氖虑槌椴婚_身，未能在大人您返回時妥善迎接，在此向您表達(dá)歉意與問候?！?/br>
    殷璃沒有給任何反應(yīng)，就只是默默聽著他說話。

    對方似乎有些拿不準(zhǔn)她的意思，話中的語氣更加恭謹(jǐn)。

    「今天早上的事情是我的過錯，竟然疏忽大人的情況，只顧著跟水族的結(jié)契者爭吵……如今我族內(nèi)的事情也已經(jīng)了結(jié)，往后都會在這里盡心地服侍大人，不論是元素失衡或者其他事情，卡姆都任聽您的差遣?！?/br>
    殷璃把頭歪到另一邊，大致理清了當(dāng)前的狀況。

    ……簡而言之，就是請事假的雷族結(jié)契者回來上工了？

    因?yàn)殚溤馗自氐挠H和度挺高，甚至不需要像土元素一樣不斷消耗晶石來調(diào)整，殷璃一直以來，幾乎都沒有在這方面出現(xiàn)元素失衡。

    久而久之她都忘了，院子里還有這么一個沒見過的人存在。

    而且對方的態(tài)度著實(shí)很微妙，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不是用彼此對等的方式相處，反而像是僕從或?qū)傧隆?/br>
    殷璃現(xiàn)在沒心情去猜他的身分，反正這種事情，回頭問伊瑟就知道了。

    彎彎繞繞的實(shí)在太累了，如果這人也打算來一堆追女孩子的花招，殷璃覺得自己可能會想打人。

    她問得很直接。

    「你也是來處理失衡的嗎？」

    對方低下頭答話。

    「闇元素對我并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不需要那么頻繁處理。但是大人您身上的光紋，還是需要盡快解決……」

    ……又是光紋！

    殷璃從昨天以來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個字，幾乎已經(jīng)產(chǎn)生某種下意識的抗拒。

    對方覷著她的臉色，仔細(xì)斟酌措辭。

    「……不論如何，拖延總不是好辦法。您如果不喜歡我，其他不論哪一族的結(jié)契者，也都有義務(wù)要照顧好您的身體。」

    殷璃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伊瑟、艾森特跟蒼希也都一再重復(fù)，即便短時間內(nèi)看不出危害，但紋對身體無疑有重大影響……她現(xiàn)在這樣就只是單純在逃避，好像小孩子不愿意打針一樣。

    卡姆見到她表情緩和了一點(diǎn)，趕緊再推上一把。

    「這不過就是為了維持身體正常運(yùn)作採取的手段，只是附帶了享樂的作用。而一次多幾個人效率會比較高，就是場面也會稍微熱鬧一些。」

    他的用詞很含蓄，可這沒有讓殷璃受到的沖擊比較少一點(diǎn)。

    ……熱鬧？你居然說熱鬧??？所以你們以前都……不不不等等，這個太刺激了，我不想想像那個場景。

    殷璃扶著額，努力適應(yīng)巨大的觀念沖擊。

    一會后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決定先把會讓她腦袋當(dāng)機(jī)的部分暫時忽略。

    「這位……卡姆先生?！?/br>
    「請喚我卡姆就好，這是我的榮幸?！?/br>
    殷璃點(diǎn)點(diǎn)頭，同時努力組織了一下字句。

    「我不清楚你離開了多久，也不確定你現(xiàn)在身體狀況如何……我不喜歡彎彎繞繞的事情，這會讓我覺得很累。所以你那邊有急迫性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跟我說……說你有需要、這樣?！?/br>
    殷璃說完這話后，卡姆沉默了一會。

    而他再次開口時，已不再是那種恭謹(jǐn)?shù)悬c(diǎn)死板的語氣。雖然依然保持著敬意，但比起之前變得更加柔和了些。

    「承蒙大人費(fèi)心，我目前身體狀況沒有太大問題……但恕我失禮，您的身體狀況確實(shí)不該再拖延下去?！?/br>
    殷璃聽到這話就頭疼，卡姆看到了她的臉色，依然堅(jiān)持地說了下去。

    「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話，請?jiān)试S今晚您沐浴準(zhǔn)備就寢時，讓我前來找您……當(dāng)然您也可以選擇由別人來服侍。這院子里的所有人，如果沒有正當(dāng)理由，是不能夠拒絕為您調(diào)整身體狀況的。」

    「…………」

    如果可以讓殷璃選，老實(shí)說她哪個都不要。

    軟綿綿的床鋪跟被子它不香嗎？為什么一定要跟別人分享?。?/br>
    殷璃掙扎了一會，可又想起伊瑟的交代，和每個人不斷重復(fù)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

    最終她朝卡姆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允了他的請求。

    雖然跟陌生人做的壓力比較大，但她也不可能永遠(yuǎn)拒絕下去……繼續(xù)拖延卡姆的事情，跟拖延光紋一樣只是單純地在逃避。

    對方看出了她的猶豫，非?！嘿N心』地給出建議。

    「如果您因?yàn)閷ξ也皇煜ざ杏X不安，可以請其他人一起……」

    殷璃用力擺手，直接截?cái)嗔怂脑挕?/br>
    「不用！這個就不要了──先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