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沒有計較他失禮的打量，他看了一會兒很真心似的說：“真好看，這身衣裳就該給你穿，不像我，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

    沈衍易忍住想要揉眉心的沖動。

    “其實(shí)我老師穿官袍也好看，但他官階不低，官袍比你的高級。”慕景煥似在回憶他老師穿官袍的樣子。

    沈衍易也不能一句話不說，便問他：“你的老師是？”

    “我老師死了。”慕景煥垂眸，停頓了一會兒后倒了杯茶潑到地上。

    沈衍易點(diǎn)點(diǎn)頭：“彭大人的尸骨已經(jīng)被他的…”

    “你說彭正卿？”慕景煥不在意的嗤笑一聲：“他算個屁，他才不是我的老師，我的老師是正經(jīng)太師，我還給他磕過頭呢。”

    慕景煥在領(lǐng)口翻了翻，將一塊玉佩露出來給沈衍易看：“這是老師給我的，當(dāng)時在梨園，他穿著麻布衣裳，我也穿著同他一樣的。臺子邊上有學(xué)戲的小倌兒給臺上的磕頭，他說'我給您磕頭了，往后管你叫師傅'，臺上的戲也不唱了，拿長槍打他，他就繞著場子跑，頓時一團(tuán)亂遭，所有人都在喊叫大笑?！?/br>
    沈衍易原本有些心不在焉，但不知不覺就聽進(jìn)去了。

    “我老師是背著人帶我逛園子，他知道我念不進(jìn)去書，教了也是白教。但那時候我不懂事兒，就覺得帶我出來玩耍就是對我好，我就趁亂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個頭，我說我也給你磕頭了，往后你就是我老師，我只認(rèn)你一個。”

    慕景煥低頭笑了笑：“除了皇室長輩以外，我再沒給別人磕過頭了，我老師是頭一個?！?/br>
    沈衍易還真想象不出來慕景煥給人磕頭的樣子。

    慕景煥將玉佩翻過來細(xì)看：“天天貼身戴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劃了這么些痕除開?！?/br>
    看他撫摸玉佩的樣子，沈衍易能感覺到他是真的珍惜玉佩。

    “歲月有痕跡。”沈衍易說：“殿下，圣上命我前來，是為…”

    “歲月有痕跡…是這個理?！蹦骄盁ù驍嗨瑢λα诵Γ骸拔揖驼f不出來這樣有意境的話，我護(hù)它護(hù)的很好，但我擋不住歲月的侵襲。沈大人，你真是個妙人?！?/br>
    沈衍易微微挑了挑眉，又重復(fù)道：“圣上的意思是…”

    “沈大人?！蹦骄盁ㄓ忠淮未驍嗨?，也不知是抗拒他提起皇上，還是對皇上要他傳遞的意思早有預(yù)料，一直不想面對。

    倒是很合乎他的心性，事到如今仍然驕縱執(zhí)拗，不聽任何人的擺弄，無法無天，為非作歹。

    “別人可沒這個資格聽我講起我的老師。”慕景煥對沈衍易一笑，他笑的并不真心，嘴角翹起在笑，眼睛卻有些失神。

    如今東宮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慕景煥再愚蠢也會對自己的處境有所感知。

    沈衍易被他的眼神刺道，原本他也不想替皇上做事，既然慕景煥不想聽那就算了。

    “你還不知我姓名吧?！鄙蜓芤渍f：“我姓沈，名喚衍易，原來正四品中書舍人沈鴻雪是我生父，他已經(jīng)死在了上任宰相的第一年，按理說他死在了最輝煌的時候，只可惜他作惡太多，死的臭氣熏天?！?/br>
    慕景煥點(diǎn)點(diǎn)頭：“正四品，宰相，那你家門第不低啊，是你爹升任宰相后，慕靖安拘不住你了？”

    沈衍易知道他誤會了，慕景煥生長在父母寵愛驕縱里，還以為沈衍易是被慕靖安擄走，沈鴻雪為了救子升上宰相，讓慕靖安不得不將他孩子還回來，所以沈衍易才得意入朝為官。

    “太子殿下?！鄙蜓芤桌湫Γ骸安皇撬腥硕加幸浑p疼愛自己的爹娘?！?/br>
    慕景煥落寞的低下頭：“我母后死了?！?/br>
    這回?fù)Q沈衍易沉默，雖然他厭惡太子的為人，但說到母親，沈衍易總是能輕易的共情難過。

    “沈鴻雪…”慕景煥思索著，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因為覺得熟悉而覺得奇怪，他從來都只能記住漂亮小倌兒的姓名，怎么會對一個老頭子感到熟悉…難不成那老頭子也如沈衍易一般美貌？

    沈衍易主動承認(rèn)：“我兄長是沈承易?！?/br>
    “沈承易？”慕景煥這回想起來了，當(dāng)時他在青樓與沈承易因為一女校書起過爭執(zhí)。

    “不錯?！鄙蜓芤c(diǎn)頭：“就是得罪了太子殿下，不得不離京遠(yuǎn)行的沈承易?！?/br>
    慕景煥大度的表示：“你放心，不會因為你兄長的事而遷怒你?！?/br>
    沈衍易心情復(fù)雜的看著他，片刻后閉上眼睛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你不遷怒我？”

    沈衍易氣極反笑：“原本沈鴻雪只是苛待我，高一品階都要壓死人，何況你是太子殿下。因你不容我兄長，甚至針對沈家，激發(fā)了沈鴻雪貪生怕死的一面，他投靠了二皇子，將我送到了慕靖安身邊，靠取悅他取得他的信任，再以我生母相要挾，讓我傳寧王府大小事給他。”

    沈衍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目瞪口呆的慕景煥說：“你不遷怒我…真是好大的恩典，小人謝過太子殿下了?！?/br>
    他說的無異于嘲諷，慕景煥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說的這些，有些悵然的嘆息一聲：“可憐你生的貌美如花，竟然就這么送到慕靖安嘴邊了?！?/br>
    沈衍易眼神帶著恨意的看了他一眼。

    “你別生氣，我是個蠢人?！蹦骄盁ㄒ笄诘奶嫠股喜?，“我母后也說我朽木不可雕也，但…”

    慕景煥笑的很苦：“我老師說我是有天賦的人，只不過我志不在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