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沈衍易平靜的開口，他的聲音很小，在偌大的殿中微弱的幾乎一道咳嗽就能蓋過。

    但無人敢言的時候，他的聲音小而堅定。

    以防有人出神沒有聽到，沈衍易又小聲重復(fù)了一遍：“是我?！?/br>
    沈衍易扶著膝站起身，頂著上百道目光的注視，不慌不忙的輕拍了衣裳，他的官袍被他頎長清癯的身子撐得如出塵脫俗，倒顯得末擺那些泥點(diǎn)不懂事了。

    他兩臂自然垂著，已經(jīng)放棄了禮儀枷鎖，不在乎的直視皇上。

    “是我?！彼踔寥粲腥魺o的笑著：“我既已承認(rèn)，你為何不言不語？”

    他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白了，你也不信是我的錯，自然想不到我會承認(rèn)這些莫須有?！?/br>
    皇上氣到想笑，剛要開口時沈衍易忽然轉(zhuǎn)身面對身后的朝臣，留給他一個淡薄卻傲氣的背影。

    “諸位大臣。”沈衍易稍微點(diǎn)頭致意：“皇上既然說我有錯，那我便認(rèn)了。我自認(rèn)容貌有異，沈鴻雪將好端端念書的我從書院打暈送到寧王府，我自認(rèn)被慕靖安褪去衣衫，為父無錯，皇室自然也無錯，錯的自然是我。”

    有慕睿聰一派的朝臣想趁機(jī)討好皇帝，在所有人都做不出反應(yīng)時，無恥的出言維護(hù)皇權(quán)，斥責(zé)沈衍易：“荒唐！”

    沈衍易知道他不懷好意，但仍佯裝不察他眼中的敵意，順勢說：“我也覺得荒唐?！?/br>
    如此一來，那人反倒像是在幫沈衍易說話，他生怕皇上誤會，嚇得連跪都跪不好了，哆哆嗦嗦的給皇上磕頭解釋并非此意，是沈衍易曲解。

    他在那邊忙亂的很，反而沈衍易大禍臨頭仍然平靜傲然。

    都為人臣，每個人都知道沈衍易的無故，但沒有人敢為他說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支持便是一言不發(fā)。

    慕靖安和慕睿聰都回頭看著沈衍易，沈衍易當(dāng)著皇上的面，在所有人都跪著時站起來，同皇上你你我我毫不恭敬的行為，已經(jīng)犯了冒犯大罪。

    他那么清受，背脊仍然那么直，慕靖安目光緊緊盯著他的背影，眼中的憤怒漸漸被撫平，他目光溫柔的站起身走向沈衍易。

    無論如何，即便是功虧一簣，他也該同沈衍易站在一起。

    他走了幾步，皇上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有些發(fā)懵，他還從未見過有人敢當(dāng)著天子的面如此放肆。

    他下意識喚慕靖安：“你給朕站??！”

    夏哲顏心都快要從嗓子跳出來了，此時不是表現(xiàn)情比金堅的時候，皇宮大內(nèi)到處都是皇上的心腹禁衛(wèi)，若是慕靖安逞英雄，只會落個殉情的下場。

    慕靖安雖然勇猛敢賭，但也不是他潦草找死的理由。

    他不會想要沈衍易陪他一起死，人死了就全都沒了，他要同沈衍易長命百歲。

    皇上虧欠他的公道和他吃的那些苦，他還指望用沈衍易的甜蜜和美好來撫平。

    在經(jīng)過夏哲顏時，夏哲顏一把抓住了他的袍子。

    慕靖安停下腳步，沈衍易也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時措不及防的與慕靖安對視。

    滿朝皆跪于地，唯有他們二人立于群臣間。

    沈衍易眼睫顫了顫，原本一肚子委屈都堵在了喉嚨。

    “我承認(rèn)。”沈衍易看著慕靖安，他詫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正從他溫柔注視中汲取能量。

    “皇上教子無方是我的錯，太子慕景煥暴力乖張是我的錯，皇權(quán)大于公道是我的錯！”沈衍易語速越來越快，越說越大升。

    沈衍易話音落時幾乎有些站不穩(wěn)，滿朝死寂，每個人都覺得不公憤怒。

    他們許多人都見識過慕景煥的無理，沈衍易抱著死志說的這些話，在場無不動容。

    “父皇。”慕靖安仍在注視他千金不換，視若生命的寶貝，這回是他背對皇上，逆于皇權(quán)，如沈衍易一般平靜道：“沈大人所言令人心痛，還請皇上三思，還沈大人公道。”

    夏哲顏心一橫，磕頭道：“請皇上三思?！?/br>
    邵英池緊隨其后：“請皇上三思！”

    皇上胸膛劇烈起伏，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他用充血的雙眼瞪著沈衍易，痛失愛子的悲痛，還有高高在半輩子突如其來被頂撞的驚愕和惱怒，已經(jīng)讓他失去了理智。

    他再也顧不上臣子之心，更丟棄了公道和王法，命令道：“來人！沈衍易蔑視皇權(quán)，大鬧朝堂，罰其一百荊鞭，行刑！”

    沈衍易內(nèi)心平靜，皇上執(zhí)意罰他，這頓鞭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似乎早晚都得受。

    禁衛(wèi)上前押住沈衍易，慕靖安大步上前，幾招打的禁衛(wèi)后退，滿朝文武都已經(jīng)不能更驚訝了，瞪著眼睛看慕靖安當(dāng)朝抗旨。

    沈衍易被他護(hù)在懷里，心砰砰跳的極快。同時也能聽到慕靖安比他更快更有力的心跳。

    沈衍易發(fā)現(xiàn)，當(dāng)日看沈鴻雪在寧王府卑躬屈膝，不過是他假借了慕靖安的威嚴(yán)。

    而今日面對的皇上，要比慕靖安更加強(qiáng)大。

    但他卻不覺得害怕，當(dāng)日狐假虎威看沈鴻雪畏畏縮縮，他并不覺得有多暢快。

    今日該說的都說了，龍椅上的皇權(quán)他也不跪了，總之公道自在人心。

    他等不到皇上對他低頭認(rèn)錯，天下讀書人信奉的以理服人就是個笑話。

    然而將公道變成笑話的不是他，即便今日他因皇上的是非不分而死，他也絕不屈服。

    “慕靖安?！被噬蠐荛_一臉著急，幾次想附在他耳邊說幾句話的相禾，威脅道：“你老子不死，你不過是個皇子，再大的功名，在強(qiáng)威望，朕面前都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