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熱還要靠過來。

    連身為毛茸茸的自覺都沒有。

    聞歌伸手要推開他，卻在觸到的那一刻，忽然抱住了獅子脖子。

    這個形態(tài)的毛毛一點沒有小只精神體那么柔軟。可在他迷茫時又顯得那么可靠和安定。

    他稍稍將身體的重心放到了獅子身上，相互依偎著。

    第69章

    船只在灰色的海面上穿行,破開幾道深邃的痕跡。這些痕跡漸漸消散，仿佛時間在這里也變得模糊而迷茫。海面尤為陰冷和沉悶。沒有蔚藍色的波濤，更沒有絲毫陽光的映照。

    遠處表面平靜如鏡,完全像是一片死寂的水域。海面上的深灰看上去如同濃重霧靄凝聚而成，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陰冷潮濕。

    甲板上的水手穿著同樣黯淡絕望的黑灰色，麻木不仁重復(fù)當(dāng)下工作。

    世界籠罩著陰晦,仿佛抽去所有顏色。

    靠近艙室的暗角處,佇立著兩個同樣灰蒙身影。尤其是矮點的那個，兜帽遮蔽了絕大部分神情，時而戒備抬眼，觀察四周。

    她不得不這么做，以免自身紅發(fā)在這塊地界曝光，引來關(guān)注和麻煩。

    和聞歌分開后，她與坎因沒有耽擱,循著同族間的感應(yīng)，抵達青牙公國星球附近的星云。

    青牙公國在星際的形象封閉神秘。星球上的居民以影族和侏儒為主，建交甚少,嚴(yán)格限制物種出入境。官方給出的解釋是，侏儒對環(huán)境高度敏感易受驚嚇,外來者容易導(dǎo)致侏儒快速死亡。入境批準(zhǔn)幾乎不給任何星球通過。

    一路追蹤至此，無論紅發(fā)人魚還是坎因，都不能接受無功而返。通過毒素造成的迷惑神智，他們偽裝混入原住民當(dāng)中,搭乘船只進入。

    公國雖然是影族和侏儒的地盤,但靠近外圍的區(qū)域,分布著不少底層人類。他們都是在青牙公國吞并自由區(qū)時沒來得及跑掉的流民，游離規(guī)則之外,依靠這片灰色海洋生存。

    坎因雖然敵視人類，但他擅長偽裝，毫不費力就能融入人類當(dāng)中。

    紅發(fā)人魚做了掩飾，化名羅娜。宛如魔窟的囚禁實驗生涯下，她對人類的仇恨無比強烈。在坎因的角度，就能看到人魚兜帽下表情僵硬，她正竭力克制面對人類的殺意。不過這條船上的成員行動更像無生氣的傀儡，并沒有太多。

    船只緩緩到港，海港咸腥濕潤氣味迎面而來。人魚和坎因?qū)σ曇谎?，默不作聲混在原住民?dāng)中往港口走。正在收繩的水手忽然幾步跨過攔在他們面前：“小姐，麻煩你等一下?！?/br>
    初到陌生地盤，尚未探明情況，并不適合輕舉妄動。人魚和坎因不約而同慢下腳步。不遠處的海港人來人往，卻并沒有任何喧鬧吆喝聲音。海水冰冷空寂一潮一潮拍打船身，整個天空晦冥黯淡，海水翻攪著灰色。

    面前的水手頭發(fā)亂糟糟如同蓬草，紅褐色胡須虬結(jié)，整張面部只能看到眼鼻的位置。他的瞳孔呈現(xiàn)出淡灰色，目光如其他同類一般，顯得空虛渙散：“羅娜……你的名字聽起來像因塞人?！?/br>
    氣氛變得緊張起來，一觸即發(fā)。

    坎因不動聲色側(cè)了側(cè)身，如山的大塊頭徹底絕斷水手仿佛心不在焉似的偶爾瞟來的目光。殺意在無形中凝結(jié)，水手驀然打個冷噤，如夢初醒拖著腳步往側(cè)邊挪去，口中仍在夢囈般呢喃：“抱歉，我說了什么嗎？好像又走神了，工作，工作?！?/br>
    他又按部就班執(zhí)行起水手的任務(wù)，直到人魚和坎因走下甲板，都沒有看過一眼。仿佛完全忘記了幾秒前發(fā)生的事情。

    坎因曾經(jīng)聽說過因塞人，那是一個紅發(fā)人種。因為滅絕的方式凄慘詭異，不同星球上都流傳著異聞，稱因塞人為“受詛咒的紅色”。

    踏上海港的陸地，霧氣似乎又加重了一層，沁入肌膚的黏膩和冰寒。紅發(fā)人魚徹底將自己藏進斗篷陰影中，經(jīng)歷剛才的插曲，她神經(jīng)徹底緊繃，厭倦煩躁與任何一個人類接觸?？墒切凶咴讵M窄的魚巷，青石板路彌漫著潮濕腥味，居民詭異的目光從四面八方落到她身上。當(dāng)她戒備回視，他們卻都低著頭，沉默整理漁網(wǎng)，切割夾帶灰白的魚rou，或者將污濁暗沉血水沖刷到青石板上。

    他們動作僵硬中帶著幾分似曾相識，令她想到森冷白光的實驗室，憤怒無力目睹那群人類如何劃開同族軀體。

    冷汗沿著紅發(fā)人魚背脊滑落，過往陰影之下的恐懼仇恨席卷而來，步伐無意識越發(fā)遲滯無力……

    “看前面。”身體一陣傾斜，人魚被坎因輕輕提到跟前。

    人魚體格本來就比坎因嬌小纖細。何況她一直遭受折磨，分量只有那么輕。比提留小孩還容易。

    短短幾秒內(nèi)，坎因又將深海群族經(jīng)歷的無妄之災(zāi)翻出來回憶了一遍。

    紅發(fā)人魚默默靠近坎因前行。在深海里，坎因?qū)τ谌唆~總是唯命是從，從不這樣擅作主張。

    她九死一生，僥幸重獲自由，外面的世界也在發(fā)生著她所不能掌控的改變。

    人魚每時每刻都會重新意識到這一點。

    浩劫之后，坎因隱忍仇恨在陸地上生存，是否重復(fù)經(jīng)歷著她剛才瀕臨破碎崩潰的心境。

    又究竟重復(fù)多少次，才能表面上維持冷靜克制。

    還有他。

    她想到了聞歌。臨分別前，銀發(fā)人魚分給了她一半力量。

    不知道是哪顆星球遺落的同族。他也在品味著和他們同樣的悲傷與仇恨嗎？

    世界晦蒙黯淡，身邊坎因守護著她同行。同族一幕幕的掙扎血淚浮現(xiàn)心頭，紅發(fā)人魚閉了閉眼，心臟的跳動漸漸變得堅定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