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理查德的男人走到黑澤陣面前，淡淡的煙味跟著他一起飄來。

    他幫沒法動的少年整理好頭發(fā)和衣服，重新直起身，頗有儀式感地開口：“我們拿那種叫做aptx4869的藥物做過實驗，所有幸存者從成年人變化到幼年的反應(yīng)時間不會超過三個小時。而據(jù)我們所知，3月26日，從你進(jìn)入烏丸的房間，到你的尸體被送出來，期間過了整整六個小時?！?/br>
    他語氣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他們用無數(shù)人的性命做了aptx4869存活實驗的事實，就好像在說他們今早吃了多少片面包，但黑澤陣的注意力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因為——

    理查德先生嘆了口氣，說：“沒人會覺得他跟你聊了六個小時的天，不是嗎，gin？”

    ——那不可能。

    黑澤陣的瞳孔微微放大，即使沒人能看到，但他還是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震驚。

    他從進(jìn)入洛杉磯那座別墅里的房間，到吞下aptx4869，一共不超過三分鐘的時間，那位先生沒什么多余的話給他，他也沒有說更多、暴露自己真實情緒的想法，所以他在那個時候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當(dāng)做尸體處理掉了才對。

    aptx4869的使用者無論會不會退化到少年時期，都會先陷入生命體征急劇衰減、近似死亡的狀態(tài)，依照他原本的推斷，那位先生應(yīng)該是確認(rèn)他死亡后讓人……把他放到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黑色棺材里。

    接下來是宣告，再然后是葬禮。

    “……”

    無人參加的葬禮，或許是因為沒有人接到通知，貝爾摩德說那天下著微微的雨，她只是去看了一眼就離開。

    然后是諸伏景光找到他，在空無一人的教堂里，將已經(jīng)變小的他抱了出來，瞞天過海帶回到了日本。

    再往后，被雇傭來、對此一無所知的人空蕩蕩的棺材埋在了某處，可能是那位先生身邊——而那座教堂被火燒毀，誰也無法找到蹤跡。

    “所以，他知道你還活著，并放你自由……”

    理查德的聲音傳來，但他剛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先是從桌子上端起杯子的聲音，然后是那個喜歡打岔的老女人在說話：“讓已經(jīng)殺過一次、完全有理由恨他的寵物在他死后還能繼續(xù)活著？烏丸可不像那么好心的人?！?/br>
    她在譏笑。只是不知道譏諷的到底是烏丸蓮耶還是別的什么人。

    理查德嘆氣。

    他用手輕輕摸上黑澤陣的臉，回答：“是啊，要么他死了，要么烏丸還活著?！?/br>
    而現(xiàn)在“琴酒”還活著。

    所以，名為烏丸蓮耶的那位先生，也很有可能并不像他計劃中的那樣死去——說到底，就算貝爾摩德和波本都見過他的尸體，并參加了烏丸蓮耶的葬禮，但誰又能保證，死的那個就是「烏丸蓮耶」呢？

    黑澤陣終于知道這群人在想什么了。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空白的六個小時】上，【塔】的人認(rèn)為烏丸蓮耶發(fā)現(xiàn)他沒死后，做了新的布置，并將一部分重要的秘密交到了他的手上。

    合情合理，如果他不是琴酒本人的話，恐怕也要信了。但很可惜，如果這群人說的話是真的，那他現(xiàn)在也很疑惑，為什么那個老東西沒殺他，該不會真的是念舊情要放他自由吧？

    呵?？尚?。

    黑澤陣?yán)淅涞卣f：“把手拿開?！?/br>
    他很不喜歡被人碰到，特別是跟這·種·東·西接觸。

    等理查德先生真的把手拿開后，黑澤陣才向房間里的人“看”了一圈兒，準(zhǔn)確地在每個人的方向停頓了一下，說：“很遺憾，你們找錯人了，就算他沒死，我對他的情況也一無所知?！?/br>
    “不是「沒死」，是「復(fù)活」。”

    “……”

    “從兩年前開始他就向我們透露消息，說他找到了能完全、安全地逆著時間的洪流，倒轉(zhuǎn)生與死的方法，并以此達(dá)到「長生不老」的目的?，F(xiàn)在他一個人消失了，給他提供幫助的我們可是很惱火啊?！?/br>
    說話的是那個女人，她走到一邊，拿起了什么東西——黑澤陣聽到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理查德和最初問話的男人的方向都發(fā)出了點聲音。

    老女人也拖沓著腳步來到他面前，循循善誘地說：“你看，我們不打算對付他，只是想從他手里拿到我們本來就該得到的東西，你應(yīng)該能理解現(xiàn)在的狀況吧……烏丸「死」后，所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都被殺死，而你，是唯一一個在那個時候見過他，并且還活著的人。”

    黑澤陣沒說話。

    準(zhǔn)確來說，他本來想嘲諷兩句的，卻沒能說出口。靠近他的女人猛然將尖銳的物體刺進(jìn)他的胸口，冰冷的金屬扎進(jìn)肺里，攪動胸腔的刺痛感與轉(zhuǎn)眼間襲來的窒息感將他包裹，他咬了咬牙，沒發(fā)出什么聲音。

    那個女人大笑起來：“就算你不記得、不知道，你身上也一定有什么線索。快想想吧——等那群快死的老瘋子來，他們就不會對你這么客氣了。”

    客氣？

    你管這叫客氣？

    黑澤陣從逐漸習(xí)慣的劇痛中將自己的意識拉出水面，向這些人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可憐?！?/br>
    可憐又自負(fù)、抓著渺茫的稻草就以為是希望的無能者，既然你們選擇出手，那你們繼續(xù)耀武揚威的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到時候，這一筆筆賬，我都會讓你們還回來。

    黑澤陣?yán)潇o地調(diào)整著呼吸，讓身體受到的傷害盡量減輕，起碼不能死在這里，但那個女人好像不是很滿意，要再做什么的時候，在旁邊站了許久的理查德伸手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