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原本俯下身，垂下了眼的一眾生靈抬起眼。

    觸目所及，是塵網(wǎng)遍布，一片傾頹。

    并沒有想象中的神圣場景，更沒有他們所以為的，圣光及迷霧出現(xiàn)。

    神力的痕跡，在那大開的，屬于水晶天的門戶間，沒有任何遺留。神明存在的氣息，再不存在分毫。

    唯有那渾然天成且再宏偉壯大不過的建筑物，昭示了那一切，并非是人力所能及。

    是世間生靈的力量，所不能達到。

    只是這如果是神跡，又為何會為此，為何會走向消亡？

    這如果不是神跡，他們看到的，又是什么？

    那將他們、將這世界創(chuàng)造，曾籠罩在所有生靈頭頂?shù)?，又究竟是什么?/br>
    全知全能且自有永有的神明，又怎會在無聲無息里，于不知不覺間，被徹底泯滅呢？

    這樣的結(jié)果，莫說是米迦勒等一眾的天使，并不相信。

    便是那些跟隨了路西法的魔族，同樣是對此有疑問和疑慮的。

    唯有路西法身后的烏列爾，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一陣恍然。直直的“望”向前方。

    好似是對這樣的結(jié)果，并不意外。

    抑或者說，這本就是他“看”的，是他以為和宣稱的事實。

    那至高至上的造物主，早便已經(jīng)“死”去，不再存留。更不能夠，將天國庇佑。

    使地獄的有罪者和魔族們，受到懲罰。

    他在“看”到了“真相”之后，選擇了墮落。

    在晨星墜落之后的若干年。勝利的天平，開始向著地獄傾斜。

    他對著路西法將忠誠獻上。

    使天國被地獄侵占的過程，在不知不覺里被加速。

    但若非是親眼所見。若非是水晶天的大門，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開。

    內(nèi)里的一切，被呈現(xiàn)在一眾生靈眼前。

    又有誰能相信，這一切，竟會是真實發(fā)生的呢？

    一眾的天使也好，魔族也罷。俱是目光呆滯，頭腦當中，一片空白。

    直至路西法以唇角笑意收斂，踏足到那水晶天內(nèi)。

    在米迦勒、加百列等天使。甚至是別西卜、阿斯莫德等，早已經(jīng)墮落的墮天使眼中。

    他的背影，似乎是在同過往記憶里，尚是路西菲爾時重合。

    神前的晨星總是站在距離神明很近，距離天使很遠的地方?？此茰匮湃岷?。平等的將光芒灑向世間?？?.....

    可什么呢？

    他的目光中，曾經(jīng)能看到且只能看到的，唯有神明。唯有，那將他創(chuàng)造的造物主。

    即使彼時的他看到的，不過是一團圣光及迷霧。而祂在他眼中，其實并沒有任何具體的形象存在。

    但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經(jīng)的他，曾經(jīng)的路西菲爾，無數(shù)次將一切種種拋在身后，走向神明。

    直至頭破血流，自身從那至高的天上落下。

    以那般決絕的方式，一步步走到而今。

    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更并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

    以致于米迦勒等很快便意識到，那不過是錯覺。是想象。

    此時的路西法同昔日的路西菲爾之間，并沒有任何相同。即使他們本就是一人。

    是同樣的一個生靈。

    他目光寒涼，唇角勾起冷漠且譏誚的弧度。腳下在那布滿灰塵與雜草的，水晶天的地面走過。

    不急不緩，好似是將一切盡在掌握。

    他的身后，烏列爾等在短暫的沉默之后，同樣是將腳下踏出。試圖跟上。只不過......

    “且先在外候著，不必跟上來?！?/br>
    自始至終，都不曾回頭的路西法開口。以無形的力量，將烏列爾等阻隔。

    這并非是他想要隱瞞什么。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呢？

    你叫他如何相信，那囂張霸道，將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明。竟然是會心甘情愿的套上枷鎖，走向隕落？

    即使他曾無數(shù)次的就信仰等種種，同神明展開爭奪。要使祂從那至高的天上落下。

    即使在祂被他驅(qū)離地獄的無數(shù)年中，他能明顯感覺到，屬于祂的力量，在一點點被消磨和侵蝕。可......

    祂怎么可以隕落，祂又怎能夠隕落？

    祂與他之間，尚未有過終結(jié)。他對祂的恨意，又將何去何從？如何傾瀉？

    他似乎感到了茫然。

    但隨之而生出的，卻是更深一步的警惕。

    他是了解他的造物主，了解神明的。

    他清楚的知曉，所謂悲憫、慈和，神愛眾生的皮囊之下。那神明的任性與偏執(zhí)，以及無所顧忌。

    世間生靈所需要講究，遵守的道義與準則。對祂而言，從來便沒有任何效用。

    只因為祂所言的，所要做的便是真理。是準則。是不容許被改變。

    在這經(jīng)由了祂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祂便是唯一且至高的神明。又怎么會失蹤和隕落，走向衰亡？除非......

    除非這一切種種，俱是謊言，是欺騙。是祂拋下餌料，以此，想要使他上鉤。自投羅網(wǎng)。

    這亦是為何，他阻止了烏列爾的跟隨。只因為自始至終，他便不曾相信過，烏列爾口中的話語。

    更不相信，眼前種種。他所見到的“真實”。

    但即使明知是計，是陷阱，是不可能。他還是來了。帶領(lǐng)一眾魔族來到這天國。

    回到他曾義無反顧，跳下和離開的地方。要將這一切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