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17章 沉魚閣側(cè)門處停著一輛烏楠木馬車,沒有過多雕飾,掀開灰白干凈的綢簾,里面布置的也是一絲不茍。 秦霽坐在中間,想了想,又挪到邊上。 陸迢半晌后才上來,在她這一側(cè)坐下。 車轅在街道上碾出轔轔之聲,車廂里倒是安靜,兩人誰也沒說話。 過得一會兒,秦霽偏首看陸迢,這人已經(jīng)靠在車廂闔上了眼。 她掀開車軒處的竹簾往后看去,醉春樓外飄著成片的彩色縐紗,歡歌堆出的噩夢窟在視野里漸漸遠(yuǎn)去。 秦霽將手頭那根金簪扔了出去。 出來時(shí),柳mama看著她眉開眼笑,與昨夜揚(yáng)言要給她顏色瞧的鴇母判若兩人,還給她插上一根金簪做“嫁妝”。 秦霽從一旁的契書上瞥到了數(shù)目。 兩千兩。 父親一輩子的俸祿也填不上。 今日是個(gè)陰天,灰厚的云層越積越重,竹簾不時(shí)被風(fēng)吹起,拍打在廂壁。 陸迢仍舊是閉目,只眼睫動了動。 秦霽抬手將竹簾按住。 馬車兜兜繞繞行過三五條道,在一座僻靜的院落前停下。 趙望在外面道:“爺,下雨了,您先等會,我去里面要傘來?!?/br> 秦霽聞言掀開竹簾,素手伸出車軒,一兩滴涼雨落在手心。 “這雨不是很大?!鼻仂V沒話找話,回首對陸迢笑。 “江南多細(xì)雨?!标懱鍪掷镂罩凵?,在露出的一截皓腕上輕輕一敲。 她抬手給他按了一路的竹簾,被突然這么敲一下,疼是不疼,卻酸得很。 秦霽嘶了聲,手立馬掉下去,月白的細(xì)腕也落回衣袖當(dāng)中。 陸迢勾勾唇角。 趙望取了傘回來。 踏上青石臺階時(shí),秦霽抬起頭,朱紅雕檐下有一道方方正正的門匾,行書寫著榴園二字。 秦霽腳步一頓。 這是待客用的園子。 陸迢的傘沒等她,涼風(fēng)裹著漫天的雨絲將她纏繞起來。湖藍(lán)的衣裙飄飄搖搖,融成了一汪水。 秦霽回頭望,身后已經(jīng)無人。 她提起裙邊,輕輕吸氣,才側(cè)過身手腕就被人捏住。 油紙傘截?cái)嗔巳缃z的涼雨,陸迢冷聲問道:“你以為我是什么人?” 秦霽被剛剛冒出的念頭嚇到魂飛魄散,此刻男人冷冷的目光掃過來,她站在原處說不上話。 陸迢松開她,冷嗤一聲,“很好。” 他抬步往上走,秦霽的理智重新回流,倏爾跟了上去。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陸迢身邊,手牽住他的衣袖,不肯松。 兩人走上了游廊,陸迢收傘,抬臂時(shí)秦霽識相地松開手。 油紙傘束攏,傘面的水聚到了傘尖,淅淅瀝瀝的水珠在石磚上匯出一道細(xì)流。天色沉沉,這雨一時(shí)停不下來。 秦霽環(huán)住他的腰,聲音悶在陸迢胸前。 “大人是好人,是救奴于水火的恩人?!?/br> 陸迢準(zhǔn)備提著她的后頸帶遠(yuǎn)些,哪想到視線一垂見到的是她頸間或紅或紫的印子。 一腔的沉郁又被打散三分。 又。 陸迢冷下心腸,“松開” 秦霽不僅松開了他,還乖覺地后退兩步。 先前在石階處,這人知道他自己被想成了那種人而生氣。 來時(shí)柳mama說的最多的便是不要惹怒主家,要想辦法伺候主家高興。 兩千兩,國公府的世子爺怎么會看著買來的東西溜走。 她方才若是真的跑了,只怕這會兒已經(jīng)走上一條絕路。 秦霽在短短一瞬將其中的關(guān)竅想通。 她楚楚望著陸迢,卻等到一只手蒙上了眼睛。 “我不是什么好人,救你也不是因你受困?!标懱龀林暎凵扰牧伺牟挥晃盏募?xì)腰。 面前的姑娘身子輕輕一顫,折扇依舊停在腰間,力道不輕不重地抵著,他沉著臉。 “兩千兩是花來買爺高興的,懂么?” 秦霽喉頭發(fā)澀,忍住眼角酸意,說:“我知道了,大人?!?/br> 掌心被細(xì)軟的眼睫輕輕掃動,陸迢放下變得溫?zé)岬氖?,面色亦是不虞?/br> 眼前驟然變亮,秦霽瞇了瞇眼才重新睜開,對上陸迢的目光后咬了咬唇。 又怎么了? 還沒消氣? 陸迢怔了一瞬,他以為她又哭了,如今眼角一滴淚也沒有。 他面色緩和些許,觸過她頸上紅紫的地方,帶著些微力道按了按。 “擺的清自己現(xiàn)在的位置么?玉蘭?禾雨?” 禾雨是秦霽假牙牌上的名字。 秦霽沒有躲,她的自尊心從昨夜開始被他反覆磋磨,到此刻堅(jiān)硬了許多,聽到這句話時(shí)并沒有聽到上一句時(shí)那么難過。 以至于此刻能騰出理智好好想想他說的“位置”。 男女之間若無血緣,在一處能對應(yīng)上的關(guān)系無非四種。 妻,妾,外室,通房丫鬟。 這間院落是外宅,里面假山曲池,游廊亭臺俱是全的,可入眼的仆人寥寥無幾,應(yīng)是不常來人。 秦霽道:“我是大人的……外室?!?/br> 她不敢說的太肯定,萬一他其實(shí)心中鄙棄自己是“玉蘭”,再嘲諷一遍豈不是成了她自取其辱? 陸迢頷首,領(lǐng)她去到后院的竹閣。 兩個(gè)侍女在一盞茶前被告知榴園要住進(jìn)一個(gè)姑娘,早早就等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