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穿的是件玄色銀絲暗紋直裰，平日有意收斂的矜傲，經(jīng)這滿身玄色一襯，又展露出來，一派世家公子的貴氣。

    剝蟹這樣麻煩的事，他做起來仍是斯文得體，清朗的眉目含上笑意，又帶著股風(fēng)流蘊(yùn)藉。

    他笑什么？

    秦霽的思緒現(xiàn)下像一裊煙霧，風(fēng)吹向哪兒，她便想到哪兒，全沒有自己的主意。

    陸迢凈過手后看向他的外室，耳垂已經(jīng)紅了起來，腮邊也冒出酣醉的粉意，一雙眼醺醺然地望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醉了也這么安靜。

    陸迢拿開她快碰到酒壺的手，將自己面前一碟剝好的蟹rou遞了過去。

    “吃完再喝。”

    秦霽暈乎乎地點(diǎn)頭，“這是什么？”

    “金陵游。”

    陸迢說的是那壺酒的名字。

    不是果飲，而是酒。這酒是金陵特色，入口綿柔清甜，后勁卻不輸陳年老釀。

    他的外室，酒量比他想的要大，酒品也還不差。

    秦霽聽完鼓腮笑了一陣。

    好有趣的名字，蟹rou叫做金陵游。

    夾箸嘗了一口，腹中忽然感到空空蕩蕩，秦霽斯文地吃完這碟蟹rou，目光在白凈的盤子底又找了一回，抬起頭看向?qū)γ娴哪腥恕?/br>
    目光隱隱綽綽帶了些不滿。

    陸迢的好心有限，指了指兩人中間的一碟醉蟹，“自己拆?！?/br>
    秦霽放下筷子。

    陸迢又道：“再等會(huì)兒，我叫人剝出來?！?/br>
    秦霽搖搖頭，將碟子也推開。醉意已經(jīng)爬上了兩頰，明明不樂意，說出來的話卻像在撒嬌。

    “你愛干凈，我才愿意吃你剝的。你不想剝，那我就不吃了”

    她有條有理地說完，睇他一眼，小聲道：“我又不會(huì)在你嘴里搶?！?/br>
    她還記著那天的葡萄。

    陸迢沉默望著她。

    誰能想到，刑獄公堂之上，從來都是一陣見血寸步不讓的陸大人，今日竟然被一個(gè)小姑娘駁得啞口無言。

    兩道目光僵持了一會(huì)兒，陸迢冷哼一聲，拿過那碟醉蟹。

    秦霽這才露出贊許的目光。

    金陵游的酒勁漸漸鋪散開來，悄然藏起了那些重重壓在小姑娘身上的煩擾困頓，只留下一個(gè)溫順好哄的秦霽。

    最后端著酒盞伸到陸迢面前，巴巴望著他，“還有一杯，你說的。”

    她記得倒是清楚，陸迢又倒了半盞。

    秦霽心滿意足，愜意地瞇了會(huì)兒眼睛。

    陸迢把人上下打量一遍，心中亦有感慨。

    她的酒量當(dāng)真不錯(cuò)，依舊不吵不鬧，能坐能站，只是眼神變得飄忽不定。

    離開時(shí)，秦霽仍然頭腦清楚，知道自己頭暈，兩手扶著陸迢半抬的手臂，一步一步下的樓梯。

    只是她沒發(fā)覺，那道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幽沉。

    上了馬車，便是陸迢算賬的時(shí)候，他急也不急，掰過秦霽的下頜，撞進(jìn)她純澈又干凈的烏瞳，又停了下來。

    陸迢問道：“我是誰？”

    秦霽奇怪地看著他，“你忘記了？你姓陸?！?/br>
    醉得清醒又糊涂。

    陸迢指腹貼著她的腮摸了摸，“我沒忘?！?/br>
    下晌那個(gè)東西的聲音實(shí)在刺耳，像倒在地上的一灘漿泥，水會(huì)自行干去，可留下的沙土若是不處理，便會(huì)一直礙眼。

    他于她是折辱？

    荒謬。

    陸迢并不把這蠢話放在心上，他只是好奇她會(huì)怎么想自己。

    她會(huì)為他吃醋落淚，會(huì)親手做東西松給他，那他在她心里，是什么模樣？

    只是這樣一點(diǎn)好奇而已。

    陸迢托起這張酣醉的臉蛋，叫人只能看著自己。

    目光凝在她臉上，不錯(cuò)過一點(diǎn)變化，他低聲問道：“跟著我，委屈么？”

    委屈？

    有的，但都不長(zhǎng)。

    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叫她一直委屈，陸迢不是。

    秦霽很快便搖頭，“不委——”

    陸迢繞了這么一圈，終于得出答案，把她的話堵在舌尖。

    一壺金陵游要取十余枝櫻桃，配上當(dāng)季花瓣，釀造封存三年方能取出。這酒酸甜似飲，成了金陵的招牌，可陸迢一貫不喜。

    是酒便當(dāng)烈，酸甜又醉人算什么？

    直至今夜，他才品出了金陵游的好滋味。大掌撫至她腦后，陷進(jìn)烏壓壓的發(fā)間，暗暗用力。

    他已是游刃有余的老手，對(duì)付她實(shí)在容易。只淺淺試探一番，便占入了她的地盤，溫和地掠奪。

    秦霽舌尖發(fā)麻，卻仍在被引導(dǎo)，笨拙地學(xué)著他。

    濡濕相接，推遞勾連，尋?？偸菒盒模丝叹褂幸稽c(diǎn)喜歡。

    她揪著他的衣襟，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應(yīng)是醉了。

    打斷二人的是馬車外一聲耳熟的詢問。

    “那個(gè)是大哥嗎？”

    秦霽對(duì)這聲音和稱呼有著不分醒醉的敏感，她猝然受驚，重重咬了下來，按在后腦的大掌緊跟著松開。

    一抬頭，便對(duì)上了男人黑魆魆的眸光。

    車軒處的簾子被男人的手拂落，不甚顯眼的青篷馬車倏爾遠(yuǎn)去，

    街邊的冰飲攤旁，陸悅不可置信地轉(zhuǎn)向陸邇，“大哥他剛剛……”

    “大哥？”陸邇左右看了看，“大哥怎么可能在這？他這幾日可忙的很?！?/br>
    “可我剛才真看到他了，他還——”還和一個(gè)女子在馬車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