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霞將紅姨的姓名、地址說了之后，扁了扁嘴：“我還是想讓紅姨回來，這么多年都習慣了她做的菜，也習慣了她在家里晃悠，她不在了我一個人好無聊。住院這幾天耀文雖然守在身邊，但他不懂得照顧人，洗臉換衣都不方便?！?/br>
    夏木繁提議：“那就叫紅姨回來，你給她養(yǎng)老。”

    王麗霞猶豫不決：“可是，耀文說我們得尊重紅姨的想法。她想葉落歸根，我也不好阻攔的嘛。”

    夏木繁看著她，壓低了聲音：“紅姨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和娘家人聯(lián)系多嗎？”

    王麗霞搖了搖頭。

    “平時沒聯(lián)系，怎么可能那么執(zhí)著于葉落歸根？有沒有可能，她有苦衷，并沒有告訴你？”

    夏木繁的話，令王麗霞呆坐在床上，半天沒有說一個字。

    她從小到大養(yǎng)在蜜罐子里，父母呵護她、紅姨疼惜她、丈夫能掙錢、兒子會讀書，妥妥的人生贏家。

    但正因為如此，她習慣了所有人都圍著她轉(zhuǎn)，習慣享受紅姨的所有付出，從來沒有站在紅姨的角度上想過問題，更沒有想過她離開會有說不出口的苦衷。

    以紅姨為切入點，王麗霞的內(nèi)心那層硬殼終于有些松動。

    夏木繁看她聽進去了，便繼續(xù)道：“紅姨精力跟不上，那就再請一個人過來幫她的忙，讓紅姨當管家指揮就行，為什么一定要讓她回鄉(xiāng)下？她被婆家磋磨差點丟了性命的時候，娘家親戚不聞不問。在你家當保姆之后更是與親戚斷了聯(lián)系，情分隨著時間已經(jīng)變得很淡?，F(xiàn)在年紀大了回去養(yǎng)老，住在哪里？身體不好的時候誰來照顧？她身上如果有錢，那她就是一塊肥rou任由人啃食；如果沒有錢，那她就是塊破抹布，任人隨意踐踏，這些……你想過嗎？”

    王麗霞的臉色變得蒼白，嘴唇開始哆嗦，喉嚨口仿佛被什么堵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夏木繁說的這一切，她從來就沒有想過。

    從她記事起，紅姨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照顧她、疼愛她，從不訴苦、不叫累?？蔀槭裁匆粋€外人都能想到的道理，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呢？

    ——也許紅姨離開另有苦衷，也許她會在鄉(xiāng)下被欺負。

    臉皮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王麗霞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絕情與冷漠。

    連夏木繁這樣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紅姨的人，都能想到紅姨回老家可能會遇到許多危險，可是自己這個享受了紅姨幾十年照顧、疼愛的人，卻絲毫沒有為她想過一分一毫。

    王麗霞急切地拉過夏木繁的手，聲音開始顫抖：“紅姨會有什么苦衷呢？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她離開，也沒有嫌棄過她呀。她走的時候我給了一筆錢，這會不會害了她？你去幫我把她找回來吧，幫我找她回來吧，求你了?！?/br>
    夏木繁看著她的臉，確認她真情實意，半點沒有偽裝，這才點頭道：“我們可以幫你把紅姨找回來。但是，能不能留下她，那就得你想辦法?！?/br>
    王麗霞連連點頭，一直噙在眼中的淚水紛紛而落：“好好好，我會問清楚，也會好好安排。除了耀文和兒子，紅姨就是我最親的親人，我一定想辦法把她留下，為她養(yǎng)老送終。”

    夏木繁的眸光一閃，帶著鋒芒：“如果，她的苦衷是因為你丈夫呢？”

    王麗霞呆了呆：“怎么會呢？耀文為人寬和，對紅姨很尊敬。紅姨說膝蓋痛，是他帶她到醫(yī)院看病，后來紅姨說要離開的時候，也是他拿的養(yǎng)老錢。”

    夏木繁沒有與王麗霞爭辯：“我只是說如果。”

    王麗霞眼神茫然，愣愣地看著夏木繁。夏木繁越是不說透，她越是心虛。許多被她忽視的細節(jié)突然涌上心頭，逼她撕開現(xiàn)實的面紗。

    ——紅姨叫她“麗霞”，但稱呼周耀文一直都用的是尊稱：周總。

    ——周耀文不在家的時候，紅姨態(tài)度自然而放松。一旦周耀文在家，紅姨便變得拘謹起來。

    ——離開之前，紅姨拉著她的手，眼圈紅紅的。她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最后卻只是簡單囑咐了幾句：“不要和周總吵架，多順著點，把心放寬，少計較?！?/br>
    停頓片刻之后，夏木繁站起身來，“具體是什么原因，你問問紅姨就知道了。你被她疼愛了幾十年，應該好好報答她，可別讓她寒了心?！?/br>
    王麗霞抬頭看著夏木繁，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昏沉的腦袋有了一絲清明。

    夏木繁看著王麗霞，放慢語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也該學聰明一點，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br>
    說完這一句，夏木繁將豆豆放回挎包，告辭離開。

    可是，她的話卻成功在王麗霞內(nèi)心種下一顆名為“懷疑”的種子。

    只要有合適的土壤，這顆種子就會生根發(fā)芽。

    第16章 紅姨

    從醫(yī)院出來之后，夏木繁來到刑偵大隊。

    走進岳淵辦公室，夏木繁提出一個請求：“岳組長，讓我們派出所案件組參與這個案子的偵查吧？”

    岳淵沒有絲毫猶豫：“好，沒問題?！?/br>
    孫羨兵看看夏木繁，再看看岳淵，興奮得雙手握拳暗暗使勁。太好了！果然跟著夏木繁是對的，這么快又有案子參與偵辦了。

    夏木繁問：“您準備怎么干？需要我們做什么？”

    岳淵坐回辦公桌后，將計劃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