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醉鬼現(xiàn)在都沒意識到他們在互相稱贊對方很清醒。

    喬琳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掉電話的，她在地板上睡著了，然后被管家叫醒后帶著她所經(jīng)歷過的最厲害的酒后頭疼上了飛機。

    她在飛機上又喝了一點回魂酒。它或許減輕了她的頭疼，但卻沒讓她的處境好起來，她現(xiàn)在甚至想不明白她到底應該怎么直視mama。

    哦，mama……

    喬琳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恨她，可喬琳知道自己真的很生氣！

    瑪麗亞已經(jīng)在布魯克林的老宅里等著她了。

    “所以，喬，你知道多少了？”

    “全部的，或者一無所知?！?/br>
    “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寶拉·格洛里嗎？”

    “寶拉·格洛里已經(jīng)死了，喬，她很久前就死了。但我想，人不可能永遠逃離她的過去?！?/br>
    喬琳攥緊了拳頭，盡量平靜地問：“她的故事是什么？”

    “1938年，一個8歲的瑞典女孩跟著父親一起從埃利斯島入境紐約。像所有那個年代想要逃離極端貧困的瑞典農(nóng)民一樣，他們靠著兩張美國親戚寄來的船票帶著美國夢登上了那艘船。可她父親半路就病倒了，漫長的航行讓他在登上埃利斯島的第二天就死于肺炎，就像是她可憐的母親一樣苦命。她甚至沒錢妥善地埋葬他，同鄉(xiāng)們同情她，集資把他安葬在了公共墓園里。她住在堂叔家里，每天五點起來工作，好讓自己能攢夠每天的飯錢。18歲時她在一家知名的夜總會找到了一份做卷煙女郎的工作。她很漂亮，對一個貧窮女孩來說，美貌可能是種幸運，也可能是種災難。她遇到了他，一個風度翩翩的富有男人，一個很受人尊敬的生意人。是的，他比她大15歲，他有妻子，但是……”

    瑪麗亞嘆了口氣，“喬，你得知道，她是個好人，但她不是天使，她不只是看到了一個男人，你明白嗎？她看到了她的出路。或者說，她以為她看到了她的出路。她懷孕了，那個已婚男人卻不肯娶她，這會在整個意大利裔社區(qū)里制造丑聞，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有一個未婚先孕的私生子。但他也不許她帶著他的孩子離開，她也不敢離開他，她那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個曾經(jīng)上過《紐約時報》的成功商人到底是誰，為什么人們?nèi)绱俗鹁此Ｄ遣皇亲鹁矗鞘强謶?。在那個時候，他控制著整個紅鉤碼頭的走私生意，傳聞說他每天都有7000美元進賬，而那是50年代。他是整個犯罪辛迪加系統(tǒng)里的中間人，那些黒手黨老板們都尊重他，希望他充當見證人和說客。他沒把他的手弄臟，可他的錢絕對不干凈。”

    喬琳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要暫停了，“所以這就是為什么你不姓米尼奧的原因嗎？”

    “是的，他要求他手下的一個商人娶了她。事實上，那個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她一直以為她父親是個勤勤懇懇的普通商人。查爾斯·格洛里，他確實不是個慈愛的父親和丈夫，但他是她父親，你明白嗎？所以你能想到當社區(qū)里開始謠傳她父親的失蹤同大人物米尼奧先生有關時，她到底有多害怕嗎？她……”

    瑪麗亞嘆了口氣，轉(zhuǎn)換了人稱：“我……我當時只有10歲，那個我一直認為是父親的男人查爾斯·格洛里失蹤了，人們都知道他應該是死了，因為他是個告密者。然后人們看著米尼奧先生出入我家，米尼奧太太在幾年前去世了，他打算把我和mama接回家。你能想象嗎？那個可能殺了你父親的人現(xiàn)在要娶你母親，讓你叫他父親……我又憤怒又恐懼又怨恨，直到我母親告訴我米尼奧先生才是我的生父……”

    瑪麗亞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她眼圈紅通通的，說話的語調(diào)卻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但她拒絕了成為米尼奧太太的機會，她想要我有個正常的生活。當然，米尼奧先生很生氣，但他事實上是個很不錯的父親。他的兒子們，我的同父異母兄弟們對我也很好。也許是因為我是唯一的女孩，他們照顧我。年紀最小的那個同我最親近，我們?nèi)ネ凰鶎W校?！?/br>
    “那就是那個你說的……”

    “是的，文森特，我們管他叫文尼。文尼很聰明，他學業(yè)最好。父親希望他能離開家族生意，成為律師或者醫(yī)生。他確實做到了。他去了大學，然后被醫(yī)學院錄取。至于我，我父親認為他的小天使只需要過著安靜的生活就好，他會為我挑選一個很棒的丈夫，但他還是支付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并且?guī)臀腋牧嗣帧Ｋ踔翛]生氣我不愿意用他的姓氏，我猜他可能其實也隱隱地希望我離他的家族生意遠一點?！?/br>
    “所以扎納……？”

    “那是我外祖母的姓氏。她祖上來自德國?！?/br>
    “所以他是個還不錯的父親？”

    “不，你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樣的生活！你不明白你看著家里面和藹可親的父親時，外面的報紙在傳他與數(shù)條人命有關是什么感覺！你不明白走出家門干什么都會被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探員跟蹤是什么感覺，他們把你看成是罪犯預備役，因為你流著那個男人的血！你不明白你所有的童年朋友都害怕你，因為你是米內(nèi)奧先生的女兒，他們不得不跟你做朋友，但他們不是你的朋友是什么感覺！你不明白當家族內(nèi)斗開始，所有你曾經(jīng)親切地擁抱過的叔叔們轉(zhuǎn)眼就互相殘殺是什么感覺……”

    瑪麗亞的淚水淌過臉頰，她的聲音卻依然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