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大人為隴右節(jié)度副使，多次催促我與吐蕃決戰(zhàn)——他要以戰(zhàn)居功，對上只說吐蕃常年sao擾邊防，有損大唐天威?？烧滩皇悄敲春么虻?。我雖然從不懼戰(zhàn)，但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上乘?！迸釋④娬?，“當(dāng)年河西崔希逸將軍就是因為經(jīng)受不住朝中主戰(zhàn)派的進(jìn)言，被迫撕毀盟約與吐蕃開戰(zhàn)，仗雖然打贏了，他卻憂郁成疾落得黯然去世的下場。

    “李大人催得急，我自然不想赴崔將軍的后塵，又學(xué)不來忠臣死諫、血淚俱下那一套，”裴將軍笑瞇瞇地說，“呵呵，只能來這一手無賴的?！?/br>
    所以他才打著給葉鏗然做媒的名頭，幾個月不見蹤跡，李林甫惱怒卻也無可奈何——麾下沒有其他將軍能克敵制勝，這仗自然打不起來了。

    葉鏗然神色微微一震，離開戰(zhàn)場去游山玩水……看似棋局上可有可無的閑子，若是以退為進(jìn)避其鋒芒，倒也不失精妙。

    “那么，是李林甫要殺你？”葉鏗然皺眉。

    “這個嘛……”裴將軍摸下巴，狡黠地說，“如果我什么都知道，就不會這么倒霉了。”

    “可是，”葉鏗然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推斷，“李林甫大可以上書彈劾你玩忽職守，又何必一定要殺你？”

    ——李大人以手腕圓滑而聞名，暗殺這種硬碰硬的辦法，容易授人以柄，并不是太高明的招數(shù)。

    似乎還有什么秘密，漂浮在黑暗中，觸手可及，卻又無法掌握。

    “總之，你要知道，我這個人很懶，不想打仗的時候?qū)幙汕Ю锾鎏鋈ソo人做媒，能躲則躲——禍害遺千年，我不會那么容易死的?！迸釋④姲崖曇舴排?。

    哪怕神色仍有些將信將疑，但聽到“我不會那么容易死”的承諾時，葉鏗然握緊的拳這些天來第一次微微放松。他眼中的霜色融化，點了點頭。

    看著耿直的青年走出營帳的背影，裴將軍的嘴角挑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如果再不告訴他一點事情，他會把自己憋到內(nèi)傷吧？

    但現(xiàn)在，還是不適合告訴他真正的真相啊——

    隔墻有耳。

    伸了個懶腰，裴將軍頭也不回地朝身后說：“床底下躲了這么久，不悶嗎？”

    床底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只見一個紅衣少年狼狽地爬了出來，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精致的面孔上一雙眼瞳張狂桀驁，似乎隨時準(zhǔn)備炸毛與人動手。

    少年剛一鉆出床底，就殺氣騰騰地問：“哼，你怎么看得到我的人形？怎么知道我在偷聽？”

    “我既看不到你的人形，也不知道你在偷聽，我只知道，世上就算有喝酒的雞，也沒有喝酒還對酒杯挑三揀四的雞?！迸釋④姅偸?。

    “你——！”少年惱了。

    ——當(dāng)初桌案上的幾只夜光杯，被打碎了兩只，最后一只滾到了床底下，杯沿也缺了口。床底下有陳釀的葡萄酒和幾只陶土酒杯，他實在忍不住就偷偷喝了那么一小杯，先用陶土杯，發(fā)現(xiàn)味道不佳，又用那只缺了口的夜光杯才享受地砸吧了幾下嘴，竟然被這個人類發(fā)現(xiàn)了！

    “軍營里不能養(yǎng)寵物，而且，我也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有人睡在我下面，所以，你請自便吧。”裴將軍笑瞇瞇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他們會拔了我的毛把我煮成湯的！”少年忿然控訴。

    “你現(xiàn)在這樣大模大樣地走出去，沒有人會拿你燉湯?！迸釋④娞嵝阉⒁猬F(xiàn)在是人形。說話間，他神色突然一變！

    腰間猛然傳來的熟悉的劇痛讓他頓時冷汗涔涔，疼痛太過凌厲，他眼前一陣發(fā)黑，伸手扶住了手邊的桌案，傷口發(fā)作的時間竟又縮短了——

    “你怎么了？”耳邊傳來有點縹緲的聲音，少年滿臉疑惑地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腰間滲血的傷口：“你……被那樣?xùn)|西傷了？”

    無法再與那萬仞穿心般的劇痛相抗衡，裴將軍的人已經(jīng)靠著桌案滑坐下去，朦朧的視線中，他看到少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將流血的傷口遞到他唇邊，不耐煩地說：“給你?！?/br>
    他本能地抵制，想要側(cè)過頭去，卻有心無力，少年更加不耐煩，將手腕直接對準(zhǔn)他的嘴唇，強(qiáng)行將guntang的鮮血灌進(jìn)他的口中！血腥氣讓將軍胸口頓時傳來一陣惡心欲吐的反胃感覺，他猛地將少年揮開！

    轟鳴作響的耳邊，頓時傳來一陣兇巴巴的吼叫聲：“渾蛋！你……你竟然打我？！從來沒有人敢打我！”

    裴將軍吃力地喘息著，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氣力竟在喝下那鮮血的同時恢復(fù)了許多，傷口的痛楚也減輕了……

    詫異地抬起頭：“你剛給我喝的血，是怎么回事？我沒有喝雞血的習(xí)慣，所以不小心推了你?！?/br>
    “誰說我的血是雞血？”壞脾氣的少年一臉受了極大侮辱的模樣，憤然站起來指著裴將軍的鼻子命令，“快向我道歉！愚蠢的人類?！?/br>
    “……”那不是雞血是什么？好吧，就算是情節(jié)里被無良作者潑的狗血吧……

    “你才是雞，你全家是雞！吾名花紇，乃神鳥鳳凰！”

    裴將軍一怔。

    “鳳血一滴，續(xù)命十年。”少年眼底燃燒著傲慢的火焰，雙頰帶著殘留的怒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聽說過嗎？”

    《山海經(jīng)》中記載，有鳥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凰。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

    他——是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