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辭說沒有人愿意和你玩，因為你有一臉遮不住的雀斑和狗啃式的劉海。整個人往那一站灰撲撲的，像一堆即將被焚燒的稻草。

    你是中途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七八歲的小孩早有自己的小團體，他們不搞霸凌但也沒人和你多說話。上學(xué)放學(xué)你都只能踢著小石子自己一個人走。周邊的同學(xu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你想加入她們，鼓起勇氣想開口，最后也全都被咽進了你的肚子里。

    你很害怕。你害怕孤單，也害怕被別人拒絕。幸好這種日子沒有持續(xù)多久，在轉(zhuǎn)到這個學(xué)校的第二個星期一，你遇到了小辭。

    那天你和平時一樣，背著書包慢吞吞地往家走。女孩子們的聲音隨著風(fēng)傳到你的耳朵里，她們在計劃著待會要去哪里玩。你心里羨慕，小聲地嘀咕一句：“我也好想和別人一起玩?！?/br>
    “你說的聲音太小啦，這樣她們聽不見哦?！?/br>
    陰惻惻的男聲傳到你的耳朵里，你嚇一跳，連忙抬頭四處張望。那聲音的主人看到了你的反應(yīng)，喉嚨里滾了一聲笑。

    有樹葉落在了你腳邊，你聽到了那男生又說了一句：“抬頭，我在上面。”

    那是你第一次遇到小辭，他穿著黑色的背心坐在樹上，翹著腳，整個人顯得松松垮垮的。他背著光，你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他整個人白的異常。

    每天早上家人都囑咐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你向來遵守為你制定的條條框框，但那天傍晚，你對著他所在的方向開口，你問：“你在樹上坐著干什么？”

    下一秒，冰涼的觸感傳到你的臉上，你能感覺到他的額頭抵著你的額頭，男孩子的手捧著你的臉，幾乎要將你的臉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

    “你剛搬過來我就注意到你啦，”他的聲音涼絲絲的，即使說的不是威脅人的話，你身上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皩殞殻揖椭滥隳芸吹轿?。”

    他用鼻尖輕輕蹭著你的鼻尖。按照常理，你應(yīng)該感受到溫?zé)岬捏w溫和柔軟的肌膚，可你只覺得被他觸碰的地方，都像是平時受傷時，mama用冰塊在傷口冷敷，太冰了，讓人不太舒服。

    你扭動著身子想擺脫他的控制，轉(zhuǎn)頭時，無意間看到周圍的人向你投來異樣的視線。“我就知道你能看到我”這句話在你腦子里閃了半圈，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什么叫我能看到你??？”

    你放棄了掙扎，小小聲地問他。

    “如你所見，我是鬼魂呀?！?/br>
    他笑嘻嘻地從你身邊竄開，飄蕩在半空中。看到你不可置信的眼神后，他隨機蕩到一個路人身前，從他的身體里穿過去了。

    “怎么樣？信我了吧?！?/br>
    你呆呆地點了點頭。

    小辭說他生前在你家附近的高中上學(xué)，有一天死了，就變成孤魂野鬼游蕩在世間。你問他是怎么死的，小辭似乎是卡殼了一下，然后伸手戳了戳你的腦袋，說：“小孩就別問這么多了?！?/br>
    只有你能看到小辭，甚至可以觸碰到他。你問小辭為什么只有你能做到，小辭沖你眨眨眼，說一定是你們倆有緣分  。

    身為小學(xué)生的你聽不出其間的曖昧，只是點點頭，感覺他說的也有道理。孩子的心思單純，從你遇到小辭之后，他每天陪你上下學(xué)，睡前還能給你講故事。

    你不怕鬼魂，你只當(dāng)小辭是上天送給你的朋友。

    可是只有小辭這一個朋友是不夠的，在教室里上課還好，一到體育課你又成了孤零零一個人。別人都湊在一起玩游戲，你只能坐在石頭上發(fā)呆。

    小辭喜歡逗你，他時不時拽拽你的頭發(fā)，捏捏你的臉。看到你不開心，他就會湊到面前，輕輕捏著你的手哄你。

    “小寶有什么傷心事?。亢透绺缯f說好不好？”

    你撇著嘴去推幾乎蹭到你面前的那張臉，不開心地回答說：“我也想要朋友。”

    “有我不就夠了嘛，怎么還要別人?。俊?/br>
    小辭的手把你的手包裹住，你下意識地皺眉。他實在是太冰了，一旦和小辭接觸的太久，你總覺得自己也要變成冰塊了。

    “壞寶寶。”他的語氣像是和你在鬧別扭，相握的雙手也被他強行變成了十指相扣。你的手太小了，他的手指擠進去，像是在強行侵占屬于你的領(lǐng)地。

    但你任由著小辭動作，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你身體往小辭所在的方向靠了靠，想要安慰他。小辭現(xiàn)在是你唯一的朋友，你不想讓朋友不開心。

    “但寶寶你不開心的話我也會心碎的，我?guī)湍憬慌笥押貌缓?？?/br>
    小辭的眼睛盯著你，一眨不眨，唇角的弧度也跟著收起來了。他平時總是笑著的，看著很好相處，仿佛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不算過界。但偶爾不笑的時候，那雙眼球像是無機質(zhì)的玻璃珠，安靜、鋒利，想要捕獲著什么。

    “真的嗎？！小辭你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她們說話。”

    吐著信子的毒蛇將你纏繞，但你感受不到，只是興高采烈的期待著能交到新朋友，連cao場的同學(xué)異樣的視線落在你身上都沒注意到。

    你按照小辭教的，主動去和隔了一條過道的女生搭話。你撿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橡皮，然后借機和她談?wù)摿俗蛲硇赂碌膭赢嬈?/br>
    橡皮是小辭碰掉的，動畫片是小辭和你說那個女生愛看的。

    你靠著小辭，一來二去的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人類朋友。

    和女生約著出去玩的那天，你在門口徘徊，遲遲不敢打開門。你總覺得還沒有準(zhǔn)備好，生怕那個女生對你感到失望。

    后背傳來冰涼的觸感，小辭輕輕推了你一把。

    你轉(zhuǎn)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小辭在沖你笑。

    這次他沒有像平時一樣飄在半空中，而是腳踩在地上?，F(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二月份立了冬，他還是穿著你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背心。白皙的鎖骨漏出來，仔細看脖頸處還有青色的血管。

    小辭幫你理了理圍巾，又一把把帽子按在了你的腦袋上。

    那只總是愛逗你玩的大手握住了你的手，將它引領(lǐng)到了門把上。

    咔噠一聲，門開了。

    冷冽的風(fēng)吹到了你身上，你身體下意識地縮起來想要打道回府，然后你聽到了小辭的聲音。

    他說：“去吧，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