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內(nèi)卷日常 第16節(jié)
盧照雪不滿道:“爹爹,這又不是‘摘麥穗’的故事了,拔了一根還可以比較,不知道多好!” 摘麥穗的故事是長孫質(zhì)在螢螢小時候講給她聽的一個寓言故事。說是有個大思想家,請他的弟子們到一塊麥地里摘一支最大的麥穗回來,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回走,只能摘一支出來。 弟子們果然各有各的情況,有些弟子前頭就摘了一支,往前走卻看到了更好的麥穗,卻失之晚矣。有些弟子一直想著前面會有更大的麥穗,沒舍得摘,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麥田的盡頭,只好隨便拿一支交差。 盧照雪對這個故事里的道理隱隱明白,又隱隱不明白:“這是說不要那么挑剔,也不要那么魯莽么?” 長孫質(zhì)笑了:“摘麥穗,就和人生中的很多選擇是一樣的。你會面臨非常多的選擇,比如說你阿爹,他擅長術數(shù),也擅長騎射,還擅長畫畫,那他是當一個畫師,還是當一名將軍,還是當一名三司官員,都需要做選擇。有時候只能選擇一個,而且沒有回頭路可走?!彼龥]說出的話是,在感情上也是一樣。 盧照雪現(xiàn)在拎出來說,盧行溪也忍不住驕傲起來,看啊,我的崽就是這么的舉一反三,學以致用! 他摸了摸盧照雪的小腦袋:“春天萬物復蘇,百草也不例外,咱們這些人來斗草已經(jīng)連根拔斷,能多留一根也是好的?!?/br> 盧照雪微微笑:“阿爹,你真是有限度的慈悲呀。” 盧行溪:“……這話說的也不錯。” 盧照雪沒再辯,阿爹阿娘平日里也會教她愛惜小動物、小生靈、小花小草之類的。 終于,盧行溪還是選中了一根草。 盧照雪不信:“阿爹,這根看起來還有些孱弱呢,比不上我之前選的那根?!?/br> “相信阿爹就是了?!?/br> 眾人回來之后,盧照雪的草果然戰(zhàn)無不勝,她阿爹還在背后教她:“輕輕地勾,對對對,放一下,狠狠拉!” 旁人的阿娘哪里有盧行溪這么懂行,更不會像他這般大聲喊出來。怪嚇人的,家中郎君都說英國公在朝中積威甚重,沒想到還有這么活潑的一面。 最后就對上了王臨。王臨選的草果然是又大又有韌性,他的這根草也是伴隨他走到現(xiàn)在的功臣?,F(xiàn)在,兩根草仿佛生死之敵,只能決一勝負。 王臨身后跟著他阿娘,在斗草的快樂中,他早已經(jīng)忘記了他和阿爹的爭吵。這下又恢復了平時模樣,對著盧照雪道:“螢螢,你可別說我欺負你,你再選一根好點的來吧?!?/br> 盧照雪若是之前可能會虛,可現(xiàn)在這根草已經(jīng)戰(zhàn)到現(xiàn)在,再換一是不公平,二是沒必要,她也道:“我這是草中呂布,無草能敵?!?/br> 王臨也夸大其詞:“我這是草中張飛,橫掃千草。” 圍觀他們決勝局的家長們都:…… 不知道說什么的目光投向了盧行溪和柳蕓香。 柳蕓香就有些受不住,嘿呀,兒子怎么這么說話。 盧行溪才懶得管呢,他覺得螢螢說的挺好的嘛,憑借他多年斗草經(jīng)驗來看,他選的這根草,絕對是英雄中的英雄。 要說為什么盧照雪和王臨玩得來呢,二人身上都有些中二。只見盧照雪道:“放草過來吧!” 王臨也迎戰(zhàn):“誰怕誰!” 兩人的草呂布和草張飛立刻斗在一處,糾纏的死死的。徐翡在一旁看著,也是目不轉(zhuǎn)睛。徐子愷就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沒給兒子選根好草,害他沒有走到?jīng)Q賽了。看,兒子現(xiàn)在多羨慕啊。 到底是挺進決賽的兩根草,糾纏了差不多幾十刻才分了勝負。盧照雪有親爹暗授秘訣,王臨卻只有自己懂斗草。到了最后,草張飛到底是敗給了草呂布。 “我贏啦!草呂布贏啦!”盧照雪超級開心地叫起來。 王臨也不甘示弱:“我的草張飛也是草中榜眼?!?/br> 秦嚴也在一旁圍觀著,見此情形,也忍不住逗趣道:“朕怎不知,瓊林榜的狀元榜眼還出現(xiàn)在這了?” 王臨叫官家說的臉紅,柳蕓香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解釋:“官家……” 秦嚴微微皺了眉,可惜了,好孩子沒有個立得住的娘,“朕不過是玩笑罷了。王將軍家的孩子到底有將門之風?!?/br> 王臨聽了,臉更紅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擺了。 盧照雪也嬉笑著:“姨父,那我呢?” 秦嚴寵溺地笑:“你也有將門之風?!钡谝蝗斡彩菍④?,追隨著周太、祖打天下的。只是后面的英國公沒有說固定從軍罷了。 盧照雪立刻翹起了小尾巴。 第21章 秦嚴帶著女兒放風箏去了,別人縱有心相讓,玩到最后也是個逞威風。藍白的天空中,各色樣式的風箏飛得越來越高,下面的人牽引著線。 盧照雪不想再去了,只看著別人玩。她注意到徐翡也沒再玩,而是坐了下來,托腮看天。他阿爹徐樞密使與自己的阿爹英國公說著朝事,盧照雪也不搗亂,溜到一邊找徐翡聊天去了。 進了梅花堂這么久,她還沒怎么和徐翡說過話呢。 據(jù)她的觀察,這個崽崽似乎是個懶惰的、慢吞吞的崽崽。但是他術數(shù)考得那么好,顯然也是個聰明的崽崽! 徐翡見她湊過來:“你怎么沒去玩?” 依理,這家伙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歡迎的,誰都愿意和她玩。她還有那么好的阿爹阿娘。 盧照雪擺擺手:“今日我已經(jīng)大出風頭了?!?/br> 她說的是她的草呂布大敗草張飛的事跡,徐翡卻理解為她說只有她是爹娘一起來參加家長會的事,不由沉默了。 盧照雪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徐樞密使今日來了,她就覺得徐樞密使真是個好爹,能夠放棄休沐來參加崽崽家長會的,全都是好爹。她阿爹是,她姨父是,徐樞密使也是! 她又忍不住問:“你阿娘,怎么沒來呢?!币棠甘且驗橥獬鲅策吜耍艣]來。不然肯定也很熱衷參加的。 徐翡眼神微微一變,見她不是故意、而是真的不知曉,才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盧照雪:“你還記得,上次你在學堂里問我,有沒有見過卯時的長安城么?” 盧照雪當然記得,那次她阿爹帶她爬了紫廬山,又看了日出,她回來之后可興奮了,就問了大家。她還記得,徐翡當時的回答是唯一一個說“見過”的,只是不肯說更多了。 見她點頭,徐翡才道:“我三歲那年,阿娘的外祖母病重,阿娘帶著我回了徐州看望。那時候阿娘的身子也已經(jīng)很不好了,給曾外祖母送完終,更是一病不起。你問我何時見過卯時的長安城,我扶靈歸京的時候,見過?!?/br> 盧照雪登時被這話里的情緒抓住了,她甚至愧疚地掉下了眼淚。那時候徐翡才那么小,從徐州回長安,盡管有下人護送,盡管有人相隨,可他作為死者唯一的孩子,自然也要盡責??伤拍敲葱“ ?/br> 若非事出緊急,怎會篝夜啟程,見到了黑暗中的長安城呢。 “對不起,徐翡,我不該問這個的?!?/br> 徐翡也沒想到自己實話說還能招來她的小珍珠,他自己不愛哭,沒想到小女孩哭得還挺傷心的。 他掏出手帕:“你別哭了?!庇终f:“這也沒什么。已經(jīng)過去了?!?/br> 是啊,已經(jīng)過去了,又被她提問想起來了,在他心上戳他傷疤。螢螢,你怎么這么壞! 見她還吸著鼻子,有點想哭,雖然是努力克制了,但不知道克不克制的住,徐翡又說:“螢螢,”他第一次叫她這個名字,“過去的事實不會改變,你提不提它都在那里了?!?/br> 盧照雪聽得出來,他在努力安慰她。一時間,她更生自己的氣了!明明示自己惹出來的事,倒還要人家來安慰她!啊啊啊啊?。〔恍?,她不能這樣下去,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不可彌補,那她以后就要對徐翡多照應些,也就是了。 她擦干凈了自己的眼淚,免得阿爹看到,待會說不定能和徐樞密使打起來。那可就完蛋了。 晚點,盧照雪被盧行溪牽著,聽爹爹問:“文章課中游水平,你在不在意?” 盧照雪踢踏腳:“阿爹,我這是中庸之道?。 鼻纹さ煤?。 盧行溪樂壞了:“你懂啥中庸噢。”還那么小個孩子,學話精! 父女倆沒在這個不重要的問題上糾纏太久。只聽盧照雪問道:“阿爹,徐大人是個好爹么?” 盧行溪笑道:“怎么?你有好爹,還要羨慕別人的阿爹?” “我是替徐翡問的。”她小聲道?!澳悴皇呛托齑笕岁P系好么?” 我怎么就和徐子愷關系好了。盧行溪想了想,大概是自己今天和徐子愷聊了會,螢螢就以為自己和他關系好吧。他認真地回答女兒的問題:“徐大人是個好官。”又想了想,“能來參加兒子的家長會,也算個好爹吧。”只不過比不上自己罷了。 “螢螢怎么忽然關心起徐翡了?”盧行溪很關注女兒,女兒回家后嘰嘰喳喳學堂里發(fā)生的事,提到的名字很多,可從前沒出現(xiàn)過徐翡。 護女寶·英國公是個開了雷達的人,對于一切靠近他閨女的男孩都保持一定的警惕。 盧照雪:“我聽說他阿娘去世得早……我自己有阿爹有阿娘?!彼龑⒅白约簡栭L安城的事情一概說了,還說了她的愧疚。 盧行溪聽了,也道:“確實是個剛強的孩子。當年他那么小,我記得定遠侯夫人早就已經(jīng)病了,但她外祖母病重,她還是帶著兒子回了徐州。徐子愷是個大忙人,當時朝中也離不開他,沒辦法,只能他們母子二人回去。再回來,消息傳來,侯夫人也病死在了徐州。徐大人當時就拋下公務,去接妻子和兒子回京了。你說的扶靈歸京,應是確有其事?!?/br> 盧照雪聽得眼淚汪汪:“怎么會這么慘??!”她父母俱全,自然聽不得這些人間慘事。 晚上甚至都不肯一個人睡了,抱了自己的小枕頭進爹娘的正房:“阿爹,阿娘,我不要你們離開我。” 長孫質(zhì)滿臉疑惑,聽盧行溪說了才反應過來。孩子只怕是舍不得自己。 “沒事的,爹娘都身體康健,還能陪你很多年呢。” 她的安慰沒有起作用,盧照雪道:“阿爹阿娘要長命百歲,哪怕我也老了,你們也不許走!”她連“死”字都不敢說。 “好,好。”兩個人見女兒那么傷心,都答應下來。盧照雪睡在二人中間,呈個“大”字形,慢慢睡著了。 不過小孩子的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睡醒她就沒事了,也搬了小枕頭回去。不然盧行溪是真的要和閨女好好商量一下了。他本來溫香軟玉在懷,小閨女中途跑來,算個什么事嘛。 卻說這日家長會結束后,夫人們回家說與丈夫聽,那些個趁休沐日躺平享樂或逛秦樓楚館的大人們都后悔不迭:早知道官家也去了,我怎么都不會不去啊?。?! 第22章 大人們后悔不已。夫人們還在冷嘲熱諷呢:“你之前不是還說,‘勞什子家長會,我才不去么’。你倒比官家的臉面還大,官家都有空參加,你是比官家還要日理萬機?” 有些人還要點臉面,聽了這話羞煞不已,忙叫夫人別再說了,他已經(jīng)后悔的腸子都青了,有些人則是惱羞成怒,甚至還有對夫人動手的。 有極個別的還遷怒到孩子頭上:“你怎么不早說,皇長子的爹也要來?你要早說了,阿爹今日還出門么?” 實在是叫人生氣得很。 沒本事沒出息,如今倒被官家、英國公、徐樞密使比成了對照組,我呸! 消息一下子傳揚出去,轟動了長安。就連街上的平頭百姓也聽說了此事,邊走邊討論呢?!耙簿褪峭豕F族有空,咱們即便咬牙將孩子送進了幼學,日日都要出去找活計的,哪有空參加家長會呢?!?/br> 他們的孩子讀的是女帝建的其他幼學,自然不是第一幼學。 又討論起了官家出席一事:“還沒看出來,官家真是個好父親呢。真有人情味呢。” “和咱們民間也差不多了?!?/br> 大家最愛關注天家事,說起來帶勁,而且這又是有利于官家名聲的好事,情報司自然也不會從中干預。 王臨回了府,就有些不高興。輸給螢螢沒什么,可螢螢帶了爹娘一起來,自己只帶了娘,分明就是阿爹不給力??蓯海?/br> 晚上王將軍回府吃飯,柳蕓香有意讓他們父子和好,便道:“今日先生表揚了我們阿臨,他騎射課考試是第一呢。后面斗草,也拿了第二名呢?!?/br> 王老將軍笑了:“阿臨不愧將門子弟?!?/br> 王臨聽得心里嘚瑟,卻忍不住目光悄悄望向王將軍,想知道爹爹會不會好好夸夸他。他其實心里已經(jīng)原諒阿爹了,阿爹做的也是正事。 誰知王將軍卻哼笑一聲:“騎射第一不是應該的。將門子弟難道還要落于人后?”又批判起斗草來,“玩物喪志還拿了個第二,有什么好得意的?!?/br> 王臨的臉色白了。今日在官家面前,他都只是臉紅,沒有臉白,如今阿爹一番話下來,把他所驕傲的東西全都擊碎。他到底年歲小,實在忍不住,低了頭,眼淚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