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也紛紛下拜：“微臣定當(dāng)夙夜為國?！?/br>
    就連駙馬都尉也是其中一員。他反應(yīng)慢了些，還在心里默嘆：大勢已去！

    等下了朝，他回到家中，見兒子和孫女都期待地看向自己，也只能無奈道：“官家無意納妃?！?/br>
    果不其然，兒孫都失落不已。尤其是他孫女，還是個有大志向的，見皇后娘娘都能得寵，更覺得花容月貌的自己也有機(jī)會。本以為只要有選秀的意思，定能雀屏高中。

    駙馬都尉遂將今日朝堂的對話一一說給他們聽，最后感慨：“官家善斷，絕非你可以把控之人。還是早早放棄吧，來日祖父為你找個好人家?！?/br>
    他還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誰知道一個時辰后就被太上皇的人請入宮中，然后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太上皇本以為朝臣逼迫秦嚴(yán)納妃是件樂子事，自己可以看兒子的麻煩，誰知道這樂子最后還落在了自己身上。這駙馬都尉論理還是他的姨父呢，就這么拿他開涮？

    舉誰的例子不好，偏偏舉他的例子！可真是把你給顯出來了啊。

    就你慧眼獨(dú)具，看出我當(dāng)皇帝的時候后妃多，孩子少！

    此時此刻，太上皇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駙馬連朕也敢編排，莫非是覺得朕這個太上皇已是昨日黃花？”

    駙馬都尉嚇得撲通一聲跪下，誰不知道太上皇為人陰狠、心胸狹隘??！要讓他記仇了可沒得任何好處?！吧匣蚀搜?，便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言語無狀，只是為了勸官家充實后宮，并無非議上皇之意?！?/br>
    太上皇哪里不知道他沒這狗膽，只是一肚子邪火沒處發(fā)，經(jīng)過駙馬都尉和晉陽王這兩個宗室當(dāng)廷對質(zhì)，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太上皇昏庸無度，在位期間廣納后宮，卻只有四個孩子的事實！

    雖說是事實，那你不特意強(qiáng)調(diào)，誰會知道！

    都怪駙馬都尉多嘴！

    他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你如此勸官家，想必是自身有所求哦。噢，朕記得你孫女今年也十五了吧?！?/br>
    駙馬都尉心頭一驚：“是……”

    太上皇盯著他：“官家不納妃，朕卻是來者不拒的。選個時間，讓你孫女入宮吧?！?/br>
    駙馬都尉：！??！

    孫女是他極為疼愛的小輩，否則也不會為了她說這么多話，可是，要讓她伺候眼前這糟老頭子，還不如他一根麻繩死了算了。

    他極力爭取，笑的比哭的還難看：“上皇，這于理不合啊，微臣孫女是您的外甥女啊。”畢竟明章女帝和他夫人是親姐妹?。?/br>
    人家表兄妹還可以作配，豈有外甥女配表舅的！

    太上皇到底也想到了這一層，心下只道沒趣，這事若成只怕更多人非議他，秦嚴(yán)那小崽子也不會同意的。只是，就這么饒了這個老東西可不行。他緩緩道：“朕最近開始讀佛法，深諳佛法精妙，有意為白馬寺捐一萬香油錢以求天下太平。駙馬準(zhǔn)備捐多少呢？”

    駙馬都尉：……mmp！

    彼其爹兮！

    沒奈何，他只能道：“微臣獻(xiàn)家財五千兩，盡數(shù)添與上皇功德。此皆微臣本分?！?/br>
    太上皇這才滿意地打發(fā)他離開。

    駙馬都尉一回到家，就吩咐人準(zhǔn)備好銀兩，晚些可是要悄悄送去常寧宮的。

    他兒子聞聲而來，還很是不解，待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忍不住著急起來：“這哪里是太上皇，分明是貔貅啊！阿爹，最近根本沒聽說太上皇信佛，咱們給了他，他肯定不會捐給白馬寺的！”

    駙馬都尉：“我又何嘗不知！這是給玉兒的贖買錢！你是不知，太上皇都把主意打到咱們玉兒的身上了！”

    “這……”他兒子瞠目結(jié)舌了。太上皇怎么這么荒唐的想法都有，簡直讓人無話可說。對比起荒yin無度、色欲熏心的太上皇來說，官家這樣不重男女之欲的皇帝都算是好事了。

    駙馬都尉閉了閉眼睛：“太上皇這是恨我呢。能花錢擺平的事，也算好事了?！蔽迩呻m不多，但也不算少啊。他們家自打大長公主去世后，就日漸走下坡路，不然也不至于想走獻(xiàn)女的路子了。

    只是，平白無故花了五千兩出去，連個響都沒聽著，還要被太上皇和官家同時記恨，這筆買賣真是不值?。?/br>
    太上皇從駙馬都尉這個姨父這里敲詐了一筆，消了點(diǎn)氣，又把秦嚴(yán)和長孫令叫了過來，敲打一二。

    依然是康太后先沖鋒。康太后笑著問長孫令：“皇后可知道皇嗣的重要性？知道你與官家情深，卻也不好太過霸占官家。官家到底是天下之主，只有一個皇子到底單薄了些。”

    康太后還拿自己舉例，勸長孫令大度些：“你看本宮，嫁與你們父皇多年，不也大方得很。身為皇后，選妃納妾，都是本分事?；屎蟀?，你是正妻，得拿出正妻的風(fēng)度來，莫要矯揉小氣?！?/br>
    長孫令心道，你大方，還不是因為你拿捏不住太上皇！太上皇心里沒你！真信了你的傻話就是蠢了。

    她眼眸帶著笑意：“母后為父皇選妃納妾，自是得了父皇首肯。兒媳只知曉，官家是兒媳之夫，兒媳一切皆聽官家之意罷了?！?/br>
    說完還靦腆地看一眼秦嚴(yán)。

    秦嚴(yán)立刻道：“皇后說的正是。朕是皇后的夫君，自然是朕說什么就是什么。朕說不許納妃，她就休想讓后宮進(jìn)一個人！”

    康太后：？？？

    不是，你們兩個，不要把別人當(dāng)傻子好么！對對對，說的就是你長孫令，你是那種夫為妻綱的人么？現(xiàn)在倒裝模作樣起來了！

    太上皇也噎了一噎，完全想不到兒子會這么說話，不是，他瞎說什么呢。他真就不信了，天底下還有不偷腥的貓？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啊。秦嚴(yán)這小子難不成還真能一輩子不選秀，一輩子就這四個女人？

    太上皇以己度人，自是不信的。只是他心里更添了一層陰霾：這小子不肯納妃，定然是為了安武安侯府的心，為了贏得軍權(quán)的支持，他竟然連對美人的欲、望都能夠控制住，可見他是真的打算和自己對著干，也是絕對不可能松手皇權(quán)的。

    如此一來，自己想要重掌大權(quán)的希望，只怕是越發(fā)渺茫了。太上皇心里恨毒了秦嚴(yán)，他倒想知道，等他真正掌控大權(quán)的時候，還容不容的下長孫家一家獨(dú)大。

    長孫氏有皇子，長孫家勢力又大，這不就是外戚之禍么，若武安侯有心，遲早能改天換日。他心里冷笑，只怕他還得找人點(diǎn)醒一下自己這個兒子莫要養(yǎng)虎為患呢。

    若是他直接對兒子說，兒子只怕還不領(lǐng)情呢。

    太上皇見康太后不中用，連兩個小輩都應(yīng)付不了，只能親自出馬?！凹幢隳悴患{妃，你那幾個妃嬪宮中那個，你怎不去？”

    他越說越覺得在理：“怎么，人家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好人家女兒么？嫁給你，便是不做正妻，莫非連天子的面也見不著幾回？”

    康太后趕緊跟上太上皇的節(jié)奏，笑著說：“是啊，康貴人、柳賢妃幾個都是年輕懂事的，也都是生育的年齡，官家可不要辜負(fù)她們的花期啊?！?/br>
    這是催生加敲打了。

    康太后自己是過來人，最知道長孫令這樣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定然是想著自己一家獨(dú)大的，如何能接受丈夫投入他人懷中？

    她等著長孫令沉不住氣，就好捉住她一個痛處，狠狠治她一次了。

    偏偏長孫令依然帶著閑適的笑，一聲不吭，仿佛真的夫唱婦隨。

    秦嚴(yán)輕咳了兩聲，才道：“母后提醒的是，朕也有陣子沒去瞧瞧賢妃了。今晚便去瞧瞧她?！?/br>
    康太后不意能得到這樣的答案，不過這般也好，柳賢妃也是她的嫡親外甥女。能讓外甥女承寵一次，也是好的。雖然她偏心康貴人，但柳賢妃若能撬動長孫令的墻角，于他們也是有利的。

    太上皇見這個目的實現(xiàn)，又罵起了兒子：“他們在朝上編排你親爹，你也不管管？不孝子！”

    秦嚴(yán)奇了：“駙馬都尉挑起的話頭，晉陽王說的難道不是實話？父皇除了朕、吳王、寧王、長公主之外，莫非還有旁的孩兒？”他想了想，越發(fā)表情驚恐，“莫非父皇于宮外尚留了情？”

    太上皇：“……”

    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朕豈會遺留皇嗣在外？”

    秦嚴(yán)遂笑瞇瞇，撫掌道：“那晉陽王再沒說錯的?！?/br>
    太上皇說不過他，看見他這副扮豬吃虎的模樣就煩，打發(fā)他夫妻二人離開。

    當(dāng)晚太上皇和康太后二人就得了消息，官家確實去了柳賢妃的鐘粹宮里。這才滿意下來。

    鐘粹宮里。

    柳賢妃本躺在軟榻上，一邊看話本子，一邊吃宮女喂的葡萄，一聽小太監(jiān)來報“官家晚些時候會過來，請娘娘做好準(zhǔn)備”，她就心里一沉，臉色一黑。

    等秦嚴(yán)真的到鐘粹宮門口的時候，柳賢妃更是嚴(yán)陣以待，肅容整裝，話本子收起來了，葡萄也放好了。

    秦嚴(yán)一入內(nèi)，她就使勁打量后面，見真的只有秦嚴(yán)，沒有長孫令，她心下更沉。

    秦嚴(yán)打發(fā)了宮人們離開，只剩下朱銀、秦嚴(yán)和柳賢妃三人。

    “看什么呢?！?/br>
    柳賢妃強(qiáng)撐起笑容：“臣妾是想，娘娘怎么沒來呢?！?/br>
    “皇后另外有事?！鼻貒?yán)在桌子邊坐了下來，“朕有些事情問你?！?/br>
    柳賢妃一臉怨卒，這都快亥時末了啊，她只想趕緊看完畫本子就睡覺，誰想和上官述職??！官家你是不是沒有當(dāng)過別人下屬啊，不知道下屬的命也是命么！

    噢，他是官家，真的沒有當(dāng)過下屬。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柳賢妃心里就和吃了很多個酸葡萄似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同傘不同柄??！

    “近來御膳房拋費(fèi)可有變少？內(nèi)庫的人可還有欺上瞞下？”

    在柳賢妃聽來，秦嚴(yán)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她只能強(qiáng)打了精神，一一認(rèn)真回答：“回稟官家，自從官家下了明旨后，御膳房已不敢和從前一樣，胡亂報賬，采買上也合規(guī)不少。內(nèi)庫之人給的出納數(shù)據(jù)，臣妾亦已一一核對，暫未發(fā)現(xiàn)問題，料想在上個月官家明察之后，他們也收斂了?！?/br>
    柳賢妃還開了箱籠，取了賬本出來，親自給秦嚴(yán)驗看。

    秦嚴(yán)當(dāng)然也不推辭，柳賢妃做事雖然可靠，卻也不能沒有督促之人，否則時日久了，唯恐她仰仗權(quán)力做手腳。

    宮燈之下，秦嚴(yán)那張俊逸絕塵的臉又映在了柳賢妃的眼里?？伤齼?nèi)心毫無波瀾。如果說，一開始皇帝給她選擇的時候，她還有所猶豫，現(xiàn)在她早就不猶豫了。

    是，官家是容貌絕佳，比很多女子都好看，可官家他心腸歹毒啊！他納妃根本就不是為了男女之欲啊，他就只想運(yùn)用她的才華?。?/br>
    柳賢妃當(dāng)然也愛過官家，甚至在她得了康太后秘密授意之時還下過決心：我絕對不要聽姨母的話，我要一心為著官家。

    好家伙，她確實做到了一心為著官家，只是不是以她原本以為的途徑。

    入宮第三天，她就得到了侍寢的機(jī)會。她欣喜不已，以為得了心上人的青眼。誰知道官家上來就是三句話：

    “柳大人多有不法之事，你又是太后外甥女，朕本不欲選你?！?/br>
    “但你在閨中便精通術(shù)數(shù)，朕的后宮中缺一個幫朕算賬的人，你愿意么？”

    “愿意的話，朕雖不能給你孩子，但可以保你位份，無論柳家如何，你永遠(yuǎn)可以平安度日?！?/br>
    柳白歌：？？？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官家是什么意思，不可言說的憤怒涌上她的心頭：什么，居然是為了我的才華才選我入宮？我稀罕么？你以為我真的會稀罕么？

    可是當(dāng)她冷靜下來一想，還真有點(diǎn)稀罕。從前她在柳家，從來無人真正關(guān)心她愛學(xué)什么，不愛學(xué)什么，只把她的美貌當(dāng)做待價而沽的商品，盤算著能賣出多少價值。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術(shù)數(shù)之才，這個人還是官家。

    她壯起膽子和秦嚴(yán)商量：“官家的意思是，讓我執(zhí)掌后宮？”這恐怕不合適吧，皇后娘娘還在呢。

    秦嚴(yán)立刻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美，執(zhí)掌后宮是皇后的權(quán)力。你只是負(fù)責(zé)替朕查內(nèi)侍省的賬?！?/br>
    柳白歌看見了這個白眼，她也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是，臣妾知道了?！边€不是你自己表達(dá)不清楚！

    秦嚴(yán)又道：“朕與皇后，天作之合，外人休想插手。只是有些不長眼的人，總要給我們添堵。你既入宮來，朕也給你選擇：幫朕做事?！?/br>
    柳白歌等著秦嚴(yán)說另一個選擇，另一個選擇是不是做后妃呀？

    誰知道他就不說了。

    柳白歌：？

    她小心翼翼地問：“官家，還有一個選擇呢？”

    秦嚴(yán)微微一笑：“你可以選擇，幫朕做事，還有，幫朕做事。”

    這下柳白歌徹底明白了。秦嚴(yán)他就是想要個打工人，這個打工人在外可以幫他擋住流言蜚語，可以讓他和皇后娘娘不再為人指摘，在內(nèi)也可以為他做事，運(yùn)用她的才華幫他查賬。

    她可以得到的，就是保她富貴平安的帝王承諾。

    似乎也很劃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