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男子神色異樣,我有些擔心斯潘塞,聽到這里,走了進來打斷他們彼此之間張力十足的談話:“斯潘塞,你在做什么?” 年輕男子見我進來了,選擇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并且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控制情緒的速度過快了。 的確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的痕跡。 斯潘塞打量了我一圈,然后問:“昨天太晚了,光線也不好,諾曼,你應該沒有受什么傷吧?” 對于斯潘塞來說,我磕著碰著也是‘受傷’。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有事的話昨天我就直說了,我又不是你,受了傷都偷偷瞞著不告訴我。你剛剛和這位朋友談什么呢?” 這時,斯潘塞才把事情的經(jīng)過復述了一遍。 這位男子失憶了。 現(xiàn)在船上沒有專業(yè)的醫(yī)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頭部受到創(chuàng)傷才失憶的,但是這個年輕男子的確記不起自己到底是誰。 不過他的生活技能和所學知識似乎并沒有被忘記,他只是忘記了自己是誰,過往從事的是什么職業(yè),家里還有沒有親人諸如此類的記憶而已。 這是嚴重性選擇失憶。 “剛剛我和他在做一些語言和行為測試,看是否能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找到他的身份?!彼古巳f。 我了然。 這位失憶的年輕人和我們一樣,不,是比我們更慘,他不僅沒有任何身份證明,還徹底忘記了自己是誰。 “該想起來的時候會想起來的。”我安慰道:“你別在意斯潘塞說的話,他就是有點想太多?!?/br> 斯潘塞沒想到我會這么說,十分疑惑又委屈的看著我,那小眼神讓我差點破功,好在我還是屏住了,沒有當場笑出來。 “你懂什么!”年輕男子卻從脾氣壓抑十分冷靜的狀態(tài)突然切換到了很暴躁的態(tài)度,顯然,失憶的事情讓他徹底迷失了自己,即使習慣性的壓抑情緒,卻終究還是壓抑不住,爆發(fā)了出來:“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誰,來自哪里,為什么會受傷九死一生,甚至,甚至連個可以讓別人稱呼的名字都沒有!你不是我,不會懂這種迷茫和痛苦!” 我沒有說話,斯潘塞則是有些擔心的握住了我的手,顯然他打算如果這個男子失控動手傷人,他將會立刻拉著我逃跑。 “我是一名健忘癥患者。”我淡淡的說:“我的記憶,每天醒來都是空白的,記憶畫面存量永遠只有一天?!?/br> 男子聽到這里,有些詫異,他眼神冷靜了下來,甚至頭腦十分迅速的找到關(guān)鍵點:“不可能,如果這樣,你根本無法學會語言和知識,更不可能成長為一個行為正常的人類。” 我聳了聳肩:“我對肌rou記憶、行為記憶這些內(nèi)容的記憶還算可以,而且,我能記住文字內(nèi)容,所以即使沒有記憶,但是我有一個圖書館和自己的日記。我想說的是,我能理解那種一覺醒來,腦海一片空白的恐懼感和迷茫感,你不要太著急。” 年輕男子低聲說:“至少你還有個名字?!?/br> “名字只是代號而已,嗯,既然你失憶了,那么就是開啟了第二次的人生之旅,昨日已死,今日再生,你替自己選個名字好了。”我說。 但是男子卻有些興趣缺缺,顯然,他對于自己的過去依舊耿耿于懷,并不想隨意的就給自己定個注定是假名的名字。 我說:“我們?nèi)齻€在風暴之中相遇,又被船長救起來,聽說在海上討生活的水手都喜歡給自己取個花名或者是外號,一是為了方便大家認識自己,另外是為了避免被海妖知道自己的真名進而詛咒被殺死,我們給自己取個外號好了。嗯,我先來,我叫魚先生好了?!?/br> 斯潘塞很無語的看著我:“你不是不喜歡這個稱號么,還……”后面的半句話在我眼神的威逼下吞了下去,然后斯潘塞給自己取了個海姆達爾的外號。 年輕人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斯潘塞一眼:“北歐神話里海洋守/護/神的名字?你要知道,在海上自稱神明的名字,是對神明的不敬。” 我朝著斯潘塞笑了笑。 我做一條海中魚,他就非要做海洋的守/護/神么? 斯潘塞在我的微笑下,顯得有些窘迫,他想了想,最后居然就取了個外號叫‘博士’——非常會省事兒。 年輕人還是能感覺到我們的用心的,所以他沉默許久,最后說:“那,你們可以叫我石頭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會選擇這個外號,但是我依舊說:“堅如磐石,穩(wěn)如高山,的確是挺適合你的?!?/br> 年輕人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無名無姓,毫無牽絆,宛如立在墓地里的墓碑而已?!?/br> 斯潘塞說:“大叔們在外頭捕魚呢,他們這次出行遇到風暴本來就挺穢氣的,漁船回港之后,恐怕要付一筆不小的修理費,再加上搭載了我們?nèi)齻€,能帶回去的魚獲就少了不少,我們總不能白吃白喝,都去幫忙吧?!?/br>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等等等等,”我拉著斯潘塞,然后對這位石頭說:“你也是沒有護照或者居住證這些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對不對?” 石頭皺了皺眉頭:“也?你們不是遇難的學生嗎?” 斯潘塞拍了拍我的手,安撫我,然后壓低了聲音對我們兩個說:“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和船長討論過了?!?/br> 我打斷他的話:“我們昨天說的那些?” 斯潘塞說:“顯然,漏洞百出的謊言沒人會去相信的。不過船長先生人很好,他沒有追根究底,反而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門路。有人可以收錢做假護照,有了護照基本上就算是有了一個身份,想做什么事情也都方便點。” 顯然好孩子斯潘塞,也被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逼的無奈了,居然第一時間會采用使用假證的方法。 我和石頭同時開口:“那個人在哪里?” 斯潘塞說:“黑港島?!?/br> 我沒聽過這個地方,斯潘塞繼續(xù)解釋:“黑港島是地中海的一個小港口,人口不多,大多都是漁民,沒有什么名勝古跡或者是秀麗風景,當?shù)鼐幼〉娜艘脖容^龍蛇混雜。而且,石頭先生也需要去看一位真正的醫(yī)生,我們都沒有護照,只能找個地下醫(yī)生,黑港島那里住著一個船長大叔挺信任的黑醫(yī)?!?/br> 石頭聽了這些話,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這個計劃。 然后我們?nèi)齻€就都前往甲板,看是否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到了甲板上,才知道大家之前之所以歡呼,是因為撈了幾網(wǎng)雖然都撈空了,但是最后一網(wǎng)卻是大豐收,居然捕到了藍鰭金槍魚魚群。 藍鰭金槍魚魚群資源越來越少,能捕到已經(jīng)全憑運氣,即使這次捕捉的金槍魚并不是太多,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沙丁魚和扇貝,但是金槍魚昂貴的價格也讓船長這次出海不會虧本,可以算是滿載而歸,運氣爆表了。 中午的時候,船長弟弟拿起了鍋鏟,親自cao刀了一頓海鮮宴,配著他們帶出海的柑橘酒,即使船長弟弟這位大叔的廚藝并不像外婆索西雅那樣充滿了精巧講究,反而處處帶著一種粗獷式的爺們兒風范,但是新鮮的海鮮只是煮熟了或者是生的蘸醬吃,都是滿滿的鮮甜。 這一刻,水手大叔們忘記了生活的辛勞和出海的危險,我們也忘記了未知的危險和無定漂泊的未來,大家都沉浸在豐收與美食的歡快中。 我悄悄對斯潘塞說:“雖然這次的旅行開頭吃足了苦,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開始喜歡這種海上生活了?!?/br> 斯潘塞喝了一點柑橘酒,臉上有些紅暈,不過眼神依舊十分清明,聽到我的話,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捏了捏我的手,然后拿走了我手中的酒杯:“別想轉(zhuǎn)移話題,不許再喝了?!?/br> 看到我們的互動,在場的幾個大老爺們兒哄然大笑,船長弟弟甚至說:“哦,瑞德,你怎么像個管東管西管著自己老婆不肯她喝酒的英國佬!別這么嚴肅,酒和海鮮,是世界上最頂級的享受,酒才是男人的浪漫啊?!?/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斯潘塞的手猛然握緊了我,他直直的看著我,然后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強硬的收走了我的酒杯。 下午的時候,水手們除了因為要掌舵沒有喝酒的船長,其他人都窩到了休息室睡覺,而我在甲板上吹海風,等了一下午,斯潘塞都沒說出我想他說出的話。 我十分憂郁的對著海嘆了口氣,看來,斯潘塞是真的誤會了什么。 那么我到底還如何是好? 山不來就我,就只能我去就山了。 但是根據(jù)我偷偷看的幾本愛情秘籍,先開口的等于認輸呢,以后在家庭里會沒地位的,什么都要聽對方的。雖然想象不出斯潘塞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的樣子,但是他都已經(jīng)長得比我高了!難道還要欺負我嗎?! 不想先去就山,能把他給挖了么! 這個問題,直到晚上斯潘塞和大叔們打牌一挑三,依舊屹立不倒,成為了這艘船上的撲克大魔王,我還是沒有想出答案來。 垃圾斯潘塞,他玩的倒是開心,不知道我有多苦惱! 小時候貼心的小布丁到底哪里去了! 第78章 神秘旅行日志(三) 1998年10月14日 天氣晴 為了魚獲的新鮮度, 漁船的返航很快,今天我從木板上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到了港口。 雖然我、斯潘塞和石頭已經(jīng)和船長大叔商量好了讓他送我們?nèi)ズ诟劭? 但是他必須先在那不勒斯停靠, 把魚都賣出去,然后補充一點淡水食物, 做好再出海捕一次魚的準備才行。 單純送我們?nèi)ズ诟蹗u太費油了,我們?nèi)齻€又都是一分錢都付不起, 船長大叔好心, 卻也是要吃飯的,所以如果是捕魚的時候順便把我們送過去, 他就不會虧本了。 我們?nèi)齻€沒有身份辨識證件,自然只能一直躲在漁船上,并不敢下船。 萬一出了問題, 牽連到船長就不好了。 這次的收獲因為是藍鰭金槍魚,非常好賣, 很快, 幾個大叔就賣掉了貨物, 補充了淡水和食物回來了。 不僅如此,船長還替我們?nèi)齻€各買了一套換洗的衣物,這讓我們十分感激。 在船離開港口的時候, 我站在甲板上, 看著來來往往的船只和碼頭上忙碌的人群, 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次時空旅行肯定沒錯了, 這個時空與我們的世界有著高度相似之處, 卻又有許多不同,那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們來到了一個與中土世界性質(zhì)相同、發(fā)展方向不同的世界,還是就和沃爾特·貝肖普先生所說的那樣,這其實是我們那個世界的平行世界之一,這里也有一個與我們完全不相同的自己? 如果真的是平行世界,這里,真的有另外一個我嗎?他如果存在的話,是不是和我一樣,是一位記憶有問題卻受到眷顧的人?他也會偶爾成為時空旅行者,去其他世界進行奇妙的旅行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看似只是杞人憂天的想太多,實則涉及到的是世界本質(zhì)的問題,是世界觀建立的基礎,也是解開我身上那些奇怪秘密的鑰匙。 也許我在這個世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這把鑰匙,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下午四點的時候,捕魚船到達了黑港島。 這個地方幾乎看不見高樓大廈,只有低矮的普通磚房,地面也大多都是石子或者是水泥地,只有主干道是柏油鋪設的。 我和斯潘塞出生于繁華的城市拉斯維加斯,即使出門旅游或者玩耍,也大多都是在非常繁華的地方,看到最荒涼的情景,就是拉斯維加斯的戈壁灘荒漠公路了。 所以,一時之間看到這個樣子的‘港口’有些驚呆了。 這里的人說著地方口音非常嚴重的意大利語,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我和斯潘塞都聽不出來語種的語言,船長大叔說,這是本地的西西里土話,雖然屬于意大利語種,但是發(fā)音、單詞和語法與意大利語的差別很大,使用這種語言的的大多都是本地的老人。 船長帶著我們?nèi)ズ卺t(yī)那里。 醫(yī)生名叫喬福瑞·華斯本,是個十分瘦弱的中年人,胡子拉碴,神態(tài)倦怠,一頭棕發(fā)卷毛讓他顯得有些像曬太陽的貓咪,只有那半睜半闔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絲精光。 聽船長他們八卦,華斯本醫(yī)生本來是大醫(yī)院的著名腦科醫(yī)生,手術(shù)技術(shù)非常高超,可以說是大有名氣。但是一次醉酒上手術(shù)臺,讓他的病人直接慘死在了手術(shù)臺,也讓他徹底身敗名裂,甚至被吊銷了行醫(yī)執(zhí)照,后來不得不成為了黑醫(yī)。他就住在黑港口,專門替附近許多貧困的無法去醫(yī)院看病的貧民治病,賺取低廉的醫(yī)療費勉強度日。 因為水手們在海上經(jīng)常受傷,所以為了節(jié)省錢財,找到了華斯本,后來華斯本的名聲就在水手中傳開了,地中海馬賽到黑港島這一帶,許多受了傷的水手都會跑到黑港島這里來找華斯本醫(yī)治。 “他人很好的,醫(yī)術(shù)高超,這些年下來,不僅精通外殼,可以醫(yī)治外傷,一些其他病癥都能上手,收費也不高,比那些吸血鬼醫(yī)生便宜了不知多少,有時候病人周轉(zhuǎn)不開,他還會同意賒賬。哎,只能說喝酒誤事。”船長感嘆:“華斯本去年欠了我一個人情,他應該不會介意你們的身份,會幫我這個忙的?!?/br> 船長他們還要捕魚,所以把我們送到后就走了。 目送船長離開,我的心里竟然出現(xiàn)了一點點舍不得。 人情冷漠似乎漸漸的侵蝕著整個世界,自私自利居然成為了新時代個性的代名詞,像船長這樣保持著人情味,豪爽又不計回報的水手,早已漸漸消失。在他們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那些流逝在歷史長河中原本應該留存下來卻已經(jīng)消亡的精彩和光亮。 也許,正是因為還有這樣美好的人存在,我們奮斗的過程中,才不會覺得寂寞。 華斯本醫(yī)生顯然十分信任船長,他對我們的身份并沒有過多盤問,就開始替石頭做檢查。 這位醫(yī)生雖然是個黑醫(yī),也沒有打出私人診所的招牌,但是他家中的設備還算是全面,比一個小診所也不差什么了。 華斯本醫(yī)生現(xiàn)在居住的這個二層樓房子就是他的工作室,一樓是普通的居住區(qū),井井有條的擺設,干凈明亮又溫暖的整體環(huán)境,讓人完全沒有辦法將這里當做是一間診所,也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中年單身漢酒鬼的住所。 一樓通向二樓的樓梯旁是一個電梯,大概是為了方便不能動的病人去二樓才安裝的,從這一個設備就可以看出,華斯本醫(yī)生其實是一個相當有責任心又十分溫柔的人。 二樓才是他的工作室,手術(shù)室、會診室、病房以及藥品倉庫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