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娘見鬼似的瞧著他，扭頭朝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沒看見人，才稍微放下心來，低聲埋怨道：“你過來干什么啊，待會兒給人看見了，我自己能行的?！?/br>
    齊聲似乎嘆了口氣，手上動作卻沒停，兩下填完上了岸，蹲在河溝邊洗身上的泥水。

    姚春娘跟在他身后，姿勢別扭地把快松下去的褲腳蹭高了點，冷不丁瞧見腿上糊著的泥里一條什么蟲子在蠕動。

    她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先猛甩了兩下腿，嘴巴緊跟著顫聲道：“齊聲！齊聲！螞蟥，我腿上有螞蟥！”

    她聲音聽著都快哭了，齊聲轉(zhuǎn)過身，手疾眼快地握著她甩來甩去的腳掌，手指順著她的小腿連螞蟥帶泥地一抹，用力甩遠(yuǎn)了。

    然后又把她兩只腳仔細(xì)看了一遍：“沒、沒了?！?/br>
    姚春娘站不穩(wěn)當(dāng)，下意識把沾著泥水的手扶在了他肩上，她縮回手，癟了下嘴，歉疚道：“我把你衣服弄臟了?！?/br>
    齊聲用手擦了擦，道：“沒、沒事?！?/br>
    他往旁邊挪了挪，拂水沖了下身邊半塊干凈的石頭，同姚春娘道：“過來，扶、扶著我?！?/br>
    他話說得不清不楚，姚春娘卻聽明白了。她赤腳踩上齊聲沖干凈的石板，彎腰洗干凈手，扶著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就把腳遞給了他。

    她小腿生得修長勻稱，沾了泥也遮不住的白，齊聲拖著她的腳底，洗得格外細(xì)心。

    河溝岸邊修了一米高的石路，供人清洗的地方修得低，齊聲蹲著，遠(yuǎn)處看不見人。

    姚春娘看著他發(fā)頂，伸手揪起一小撮頭發(fā)，用手上的水抹濕了立成一個小尖。

    齊聲沒管她手上的小動作，他替她洗著腳，突然問了一句：“你和、和他認(rèn)識很、很久了？”

    姚春娘揪著他的頭發(fā)在手指上打圈，翹起腳尖把腳趾上一點沒洗干凈的污泥露給他看：“誰?。俊?/br>
    齊聲伸手搓干凈那塊泥，道：“犁、犁田的。”

    姚春娘奇怪道：“你為什么叫人家犁田的，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嗎？我看江平和你打招呼，我還以為你們倆認(rèn)識呢?！?/br>
    齊聲道：“是認(rèn)、認(rèn)識?！?/br>
    姚春娘道：“那你為什么叫人家犁田的？”

    齊聲放下她的左腳，拍了下她的右腿讓她抬起來，道：“不、不熟?！?/br>
    姚春娘像是沒察覺齊聲情緒不對勁，道了句：“是嗎？我和他倒是挺熟的?！?/br>
    姚春娘和江平一家也算是有緣。她嫁來梨水村那天，是托人看過的良辰吉日。

    可吉日說吉不吉，娶親的隊伍剛要進(jìn)村，撞見一頭陷進(jìn)泥潭的水牛，而岸邊站著兩個著急忙慌的人：江平和他媳婦兒

    江平的媳婦兒懷了孕，挺著個大肚子，瞧著估摸得有八九個月了。

    江平家買了這頭水牛才一年，是家里最貴重的物件，說什么也不能丟在這兒。他媳婦有孕幫不上忙，江平一個人拽著繩也沒力氣把牛拖上來，若回去叫人，怕回來時牛都淹死了。

    正急著不知怎么辦才好的時候，姚春娘一行人出現(xiàn)了。

    她穿著新嫁衣走在隊伍里，前前后后幾個男人敲鑼打鼓吹嗩吶，最前頭還有個李清田。

    在梨水村，結(jié)親的隊是不能停的，有“路一停親難行”的說法，江平也知道這個道理，雖然心里想叫他們幫忙，也開不了這個口。

    萬一停出問題來了呢。

    眾人也看著姚春娘，等她拿主意。姚春娘見這情況沒有半點猶豫，當(dāng)即叫停隊伍把水牛拉了出來。

    李清田攔著說使不得使不得，姚春娘大大咧咧沒當(dāng)回事，后來李清田一直覺得張青山就是因為這事被她克死的。

    當(dāng)時牛救下來后，江平和他媳婦兒感激得快哭了，報了家門，說以后如果姚春娘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開口，所以這才有了今日江平不辭辛苦跑來幫她犁田的事。

    齊聲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心里的想法不可避免地跑偏了十萬八千里，他替姚春娘洗干凈雙腿，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她，認(rèn)真道：“江平娶、娶妻了?！?/br>
    姚春娘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道：“我知道啊。”

    齊聲愣了一愣，想是覺得姚春娘沒聽懂他的話，于是又道了一遍：“我說，江平已、已經(jīng)娶、娶妻了，今年還、還生了一個孩、孩子。”

    姚春娘看他眉頭皺出深褶，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她惱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搡了他一把：“齊聲！你個豬腦子！”

    說罷，用力把腳從他手里抽出來，丟下他自己拎著鞋子快步走了。

    齊聲站起身，看著姚春娘氣沖沖的背影，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沉默須臾，抬起手惱恨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第三十章 落水

    農(nóng)忙時節(jié)，各家各戶都不得閑，恨不得把一天的時辰細(xì)細(xì)掰成三天用。

    曹秋水和馬平一天到晚在外下地干活，送飯帶孩子這些瑣碎的活計便落到了逢春的頭上。

    這段時間她一直被關(guān)在家里，如今終于能趁著洗衣的時候出門喘口氣，姚春娘很是為她高興。

    她本來還以為在逢春出嫁前，再也見不到逢春了呢。

    這天，姚春娘和逢春約好一起到河邊洗衣，她去的時候逢春已經(jīng)到了。

    她低著頭，手邊立著一只裝著臟衣服臟鞋的竹背簍子，背上還背著她一歲大點兒的弟弟。

    一個臉胖體圓的小胖子，頭頂?shù)拿紱]長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