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姚春娘和眾人嚇得趕緊扔下手里的東西，去把兩個(gè)人扶起來。

    好在這段水淺，也就及腰高，沖不走人。

    逢春似乎嚇著了，哆哆嗦嗦從水里爬起來，衣裳幾乎濕透了，背后的小子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身弄得全濕了，嗆了兩口水，一邊咳一邊扯著嗓子哭。

    周圍的婦人大多都是當(dāng)娘的，擔(dān)心地圍上來看了看孩子的情況，擰兩人身上的水。

    “哎呀，這么冷的天，孩子可凍不得，趕緊回去，換身衣服?！?/br>
    姚春娘擰了擰逢春的頭發(fā)，道：“走，逢春，我送你回去?！?/br>
    正說著，突然插進(jìn)來一道拿腔弄調(diào)的聲音：“喲，這誰家姑娘這么埋汰，掉水里淹著了?！?/br>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姚春娘扭頭看過去，見周梅梅站在路邊抱著手看熱鬧。

    不知道她剛從哪個(gè)男人家里回來，領(lǐng)子松著，脖子上幾道紅印，也不遮，就這么大剌剌地露在外邊。

    姚春娘沒搭理她，另一名女人不知道是吃過她的虧還是怎么，罵道：“腌臢貨，哪兒都有你?！?/br>
    周梅梅勾起嘴角嘲諷道：“喲呵，您清高，那你家男人怎么爬我這腌臢貨的床，不去攀你這高月亮?！?/br>
    “你個(gè)賤蹄子——”

    另一個(gè)老婦人勸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br>
    她對(duì)逢春道：“回去先換衣服，然后燒水給弟弟灌個(gè)暖袋子，塞被窩里暖暖，別著涼了?！?/br>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囑著，幫逢春把弟弟從背上取下來，擰干濕外衣再穿回去，又拴在她背上。

    周梅梅見沒人理她，“哼”了一聲：“還說不得了，又不是我把人推下去的?！?/br>
    說著扭著腰走了。

    姚春娘把剩下兩件衣服扔水里，利索地透干凈放進(jìn)簍子里，正打算送逢春回去，突然感覺有人從背后扒拉了她一下。

    她回過頭，看見袖子上一只泥爪子，還在滴泥水，順著黃泥點(diǎn)點(diǎn)的手臂看去，是一張同樣沾滿了泥的臉，只有掛著干泥巴的眉毛下露出了一雙亮晶晶的機(jī)靈眼睛。

    不過那雙眼沒看她，而是定定看著狼狽的逢春。

    姚春娘花了兩眼的功夫才認(rèn)出這在田里打了滾的泥孩子是誰：逢春隔壁的鄰居，上次捉弄她的那臭孩子。

    她當(dāng)時(shí)連名字都不清楚，后來向唐英打聽過才知道，叫郭小小。

    姚春娘眼下沒空搭理她，她甩開袖子上的泥手，道：“你怎么在這兒？我上回還沒找你算賬呢?！?/br>
    郭小小倒是不怕她，他問道：“寡婦，逢春姐咋了？”

    姚春娘皺著眉頭道：“你逢春姐掉河里了，現(xiàn)在要回去換衣服，免得著涼了，你別亂來啊，不然我揍你?！?/br>
    郭小小“??？”了一聲，沖過來伸著兩只臟爪子扒開逢春身邊圍著的幾人，擠到她面前去看她。

    眾人看郭小小一身泥，都罵著躲開：“你這倒霉孩子，一身泥往你姨身上湊什么湊？”

    郭小小不以為意，道：“這兒到處都是水，你洗一洗就干凈了?！?/br>
    他說著，伸手摸了把逢春身上濕透的衣服，又看了眼她背上嚎個(gè)不停的孩子，像個(gè)大人似的教訓(xùn)道：“逢春姐，你咋搞的啊？”

    他說著，兩下蹲在河邊把自己手腳和臉洗干凈了，又在一堆盆和簍子里看了看，認(rèn)出姚春娘手里是逢春的背簍，搶過來背在身上：“走走，快點(diǎn)跟我回去，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二娃子掉河里了，今天晚上要打死你?！?/br>
    逢春聽見這話嚇得眼淚都出來了，愣愣站著，仿佛巴掌已經(jīng)落到了她身上。

    郭小小見她嚇呆了不動(dòng)，直接去拽她的衣服：“搞快點(diǎn)，搞快點(diǎn)?！?/br>
    那被他抹了一褲子泥的婦人搖搖頭：“老郭這孩子倒還聰明?！?/br>
    姚春娘被郭小小捉弄過，放心不下，兩步跟上去：“小小鍋，你可別一時(shí)興起捉弄逢春，把她扔半路不管了，不然我提著板凳到你家抽你?！?/br>
    “郭小小，不是小小鍋?！惫⌒〉溃骸斑@是我姐，我怎么會(huì)捉弄她，上回你讓我把糖給逢春姐，我就都給她了，一顆都沒貪，不信你問?！?/br>
    逢春沖著姚春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給我了。”

    郭小小道：“這下你信我了吧，你別跟著了，如果曹秋水看見你和逢春姐玩，肯定又要罵你?！?/br>
    姚春娘抿了下唇，她停在河邊，看著郭小小拉著逢春過橋的背影，稍稍嘆了口氣。

    第三十一章 木頭精

    姚春娘端著衣服從河邊回來的時(shí)候，齊聲正在門口亮堂的地兒坐著擇菜。

    今天唐安要從學(xué)?；貋?，每回唐安回家的這天齊聲一家都吃得豐盛，姚春娘坐在屋子里都能從窗戶縫里聞見rou香。

    唐英也在門口，齊聲端了張小凳子給她坐，他自己倒沒那么多講究，隨便坐在了一根干凈的木頭上。

    唐英手里拿著一把自家種的、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小蒜，一邊慢吞吞地剝蒜一邊和齊聲聊天。

    大多時(shí)候都是她在問，齊聲時(shí)不時(shí)簡短回上一兩句。說的也都是些瑣事，譬如眼下大概幾時(shí)了，今晚打算做什么給小安吃。

    風(fēng)靜天晴，祖孫倆之間的氣氛溫馨又美好，姚春娘以前在家的時(shí)候，也經(jīng)常和她娘在門口坐著擇菜。所以她每次遇見這一幕，都會(huì)忍不住多看幾眼。

    姚春娘沒出聲打擾，安安靜靜地在院壩里晾衣服。她用力擰了擰衣裳，水“滴答滴答”滴在地面，低頭擇蒜苗的齊聲聽見聲，抬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