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走到書架旁的柜子邊，拉開柜子拿出里面的短匕。

    “錚。”短匕的鞘被推開，露出了輕薄的匕身，微微傾斜間短匕閃過一片寒芒。

    “袁丁老后志氣也沒了，整府竟都找不出多少好東西。”霍霆山噠的將匕鞘合上。

    *

    孟靈兒下課后往裴鶯院子里來，打算晚膳在這邊用。她那邊雖也有庖房，但整個(gè)州牧府只有母親這里有鐵鍋，她想吃小炒rou了。

    “娘親，陳校尉說我的箭法比之從前有進(jìn)步。”孟靈兒美滋滋地說。

    裴鶯給女兒倒了杯茶：“囡囡很厲害?！?/br>
    夸完女兒，裴鶯想起一事：“對(duì)了，囡囡還記得前日認(rèn)識(shí)的小姑娘嗎？今日我和將軍去裘家赴宴，我看到她了，她問我你何時(shí)有空，她欲和你切磋箭術(shù)?！?/br>
    孟靈兒一時(shí)竟不知驚訝娘親隨那人去赴宴，還是該錯(cuò)愕她正愁著如何聯(lián)系新認(rèn)識(shí)的小伙伴，便打瞌睡有人遞枕頭過來。

    “娘親，您如何和她說？”孟靈兒掰了掰手指，算著日子：“還有四日才到休沐日呢，我怕有變數(shù)?！?/br>
    裴鶯笑道：“我說回來問問你，再讓你自己譴人與她說?！?/br>
    孟靈兒抱住裴鶯的手臂：“娘親最好了?！?/br>
    晚膳不久后端了上來。

    裴鶯今日中午吃了非常豐盛的一頓，晚上吃不下太多葷腥。

    不過她吃不了，孟靈兒吃得那是一個(gè)歡，近日她的體術(shù)課頗多，飯量直線飆升，個(gè)子也往上竄了一些。

    見裴鶯不吃后，孟靈兒將小炒rou一掃而空。

    飯后，孟靈兒在裴鶯這里膩了兩刻鐘，然后回去了。除了體術(shù)課外，其余課程都有先生布置的課業(yè)，她得回去寫課業(yè)。

    送走女兒后，裴鶯坐在窗牗旁的軟榻上。

    黃昏已盡，天上最后一層淺淺的光暈了無痕跡，夜幕重新鋪染蒼穹，而后掛上了幾顆繁星。

    晚上了。

    裴鶯捏著錦帕的手不由緊了緊。

    她很想將那事當(dāng)作平常，眼睛一閉就過去了，又或者是和風(fēng)細(xì)雨，舒緩的來。

    但霍霆山這人在榻上瘋得很，別說聽指揮，就是商量也不成，完全我行我素。

    “滋啦?！?/br>
    裴鶯被驚醒，忙扭頭往旁邊看。

    辛錦收回火石，對(duì)上裴鶯帶了些驚慌的目光，不解道：“夫人？”

    裴鶯一顆心跳得厲害：“……無事?！?/br>
    辛錦：“夫人，前些日子那幾匹蜀錦已做成了成衣，漂亮極了，您要瞧瞧嗎？”

    蜀錦之名滿天下，有道“黃潤細(xì)布，一筒數(shù)金”，可見其價(jià)格之高昂。絲綢之路開通后，朝廷有時(shí)還會(huì)用其換取戰(zhàn)馬和其他軍需。

    給裴鶯做衣裳的那些蜀錦是原先州牧府庫房的存貨，全送到她這里了，后面裴鶯又給了一些孟靈兒。

    裴鶯無心瞧蜀錦，但卻順著辛錦說的想到了其他。

    換衣服。

    是了，她要沐浴換衣服，然后早早歇息。

    今日不兇，宜早睡。

    “辛錦，不看蜀錦成衣，我想去沐浴?！迸狷L從軟椅上起身。

    辛錦頗為可惜，那套蜀錦成衣好看得緊，穿在夫人身上一定更美。不過主子似乎打算沐浴安寢，她也不能說什么。

    裴鶯沐浴完上了榻，拉被子蓋好。

    閉眼睡覺。

    辛錦將裴鶯換下的衣裳放入盆中，打算帶去漿洗房，她從耳房出來見廂房竟已滅燈了，心里有一絲轉(zhuǎn)瞬而過的疑惑。

    今日夫人比往常早歇息了不少。

    辛錦端著木盆子出廂房，才將門關(guān)好轉(zhuǎn)身，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往這邊來。

    辛錦忙彎腰俯首，她以為對(duì)方只是要回房，畢竟兩人房間比鄰，房門開的也近。

    卻未想到——

    “夫人睡了？”

    辛錦立馬回答：“是的，剛剛才歇下?！?/br>
    話音方落，她忽然聽到一聲輕笑。

    辛錦不明所以，但這時(shí)男人已抬步越過她，朝著裴鶯的房間走去。

    先敲一下門，然后下一息直接推開。

    “咯滋——”

    房門推開后，大片的月光從外傾入房中，在地上灑了一片月華。

    月華落在距他兩步開外的美婦人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月神的裙擺，雪肌緞發(fā)，美得驚人。

    兩人四目相對(duì)，中間不過是隔了兩米不到。

    裴鶯震驚難掩。

    方才她躺下后，忽然想起沒鎖門。

    雖說那扇門他想開一定能開，但在他明確跟她說欲和她秉燭夜談后，裴鶯覺得還是鎖上吧。

    于是辛錦出去后，她起來了。結(jié)果沒料到這般巧，他居然恰好在這時(shí)來了。

    今天不愧是大兇之日。

    霍霆山背著光，叫人看不清面容，但語氣里的笑意不加掩飾：“夫人這是來迎接我？我甚是歡喜?！?/br>
    裴鶯懊惱：“不是接您?！?/br>
    “那是做甚，難不成防賊？”霍霆山抬步上前。

    裴鶯往后退，神色復(fù)雜：“您還挺有自知之明?！?/br>
    霍霆山進(jìn)了房中，將里面的燈盞盡數(shù)點(diǎn)燃，而后回首看了眼還站在不遠(yuǎn)處的裴鶯，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匕置于案上，“夫人過來幫我刮胡子。”

    裴鶯站著不動(dòng)了：“您如今又不是手腳有恙。”

    “那罷了，不刮了?！被赧阶鲃?shì)要收回短匕。

    裴鶯一想到那晚那種刺刺的癢痛，臉色微變，最后不情不愿走上去。

    霍霆山見她來，笑著又將短匕放回案上：“夫人辛苦?！?/br>
    裴鶯驚訝地看著那把匕首：“您就用這個(gè)？”

    “有何不妥？”霍霆山揚(yáng)眉。

    裴鶯抬手拿起短匕，于她而言，這匕首真不算輕，比她手掌還長些。不過和她見過的其他短匕相比，這把倒算得上輕巧。

    裴鶯掂了掂匕首，“您也不怕我萬一沒忍住?！?/br>
    霍霆山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是我有意打擊夫人，而是像夫人這樣的，我單手就能放倒幾個(gè)?！?/br>
    頓了頓，霍霆山眼尾挑起一抹笑，“也不用幾個(gè)，一個(gè)足矣?！?/br>
    房中的燭火靜靜燃燒著，霍霆山看著面前人被紅暈沾染的白皙耳廓，腦中閃過幾個(gè)香艷的記憶畫面。

    男人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

    給她上完藥后第二日晚，他其實(shí)就想找她。

    但是那會(huì)兒她已經(jīng)不理人了，膳食也不和他一起用。她跟著兔兒似的，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就跑，明明住同一個(gè)院子，卻愣是能和他錯(cuò)開，讓他幾天看不見人。

    后面他將北川縣那破房子給她，她才總算開心了些，也不躲著他走了。

    一拖就是不少時(shí)日，直至今日午后，他看著她站在木架前，認(rèn)真地說著邸報(bào)的改進(jìn)和民望，忽然就很想。

    貪念一瞬間淹沒了顧忌。

    短匕冰涼，拿在手上十分有質(zhì)感，裴鶯一直盯著短匕瞧，像是要將其看出一朵花來：“我從前沒有用這個(gè)給旁人刮過胡子，待會(huì)兒若是不慎失手了，您不能和我計(jì)較?！?/br>
    霍霆山拿了燈盞往軟榻那邊走：“不計(jì)較?！?/br>
    裴鶯本來是跟著他一同走的，后面忽然想起一事：“您的香皂呢，把它拿過來?！?/br>
    “夫人為何要香皂？”霍霆山將燈盞置于案幾上。

    “當(dāng)然是刮胡子要用。”裴鶯理所當(dāng)然說。

    霍霆山眉心動(dòng)了動(dòng)，到底還是回了自己房間拿香皂。趁著這時(shí)，裴鶯到耳房的湯泉里接了一小盆溫水，要拿錦巾時(shí)，她剛碰到又下意識(shí)收回手。

    不合適。

    于是等霍霆山回來，他聽到裴鶯和他說：“將軍，還要一條錦巾?！?/br>
    霍霆山眸子微瞇，語氣不明：“夫人這拖延計(jì)似乎不太高明。”

    裴鶯擰著黛眉倒打他一耙：“這肥皂您并非沒用過，方才我讓您將之取過來，您就該知曉還需一條帕子，怎的如今怪我？”

    霍霆山?jīng)]說話，深深地看了裴鶯一眼，再次轉(zhuǎn)身往外去。

    他離開了，裴鶯僵立住片刻。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問他是否沐浴，他覺得她嫌他以后，當(dāng)時(shí)離開前看她的那一眼，和方才的相去不遠(yuǎn)。

    裴鶯后頸處不由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轉(zhuǎn)而又想起另一件事。

    是了，沐浴。

    這個(gè)點(diǎn)，他應(yīng)該還未沐浴吧。

    像死刑犯忽然被判了個(gè)緩期，裴鶯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霍霆山很快回來了。

    裴鶯將他的錦巾和香皂一同浸在水中，用香皂給錦巾打了一層沫，而后擰得半干遞給霍霆山：“先抹抹，再捂著片刻?！?/br>
    霍霆山依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