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聲說：“黑澤，上次的事件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哪次？”

    “我從河里把你撿回來那次，”諸伏景光不出意料地發(fā)現(xiàn)黑澤陣抿起唇，不是很愿意回憶那件事的表情，但這件事他還是要說的，“你把發(fā)信器忘了?！?/br>
    黑澤身上原本的發(fā)信器在那次事件后不久就失效了，要不是這樣，諸伏景光前幾天也不需要找那么久。

    黑澤陣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放到諸伏景光身上：“已經(jīng)沒那個必要了吧。”

    “你答應(yīng)過我，會讓我時刻知道你的位置?！?/br>
    “那是因為你剛失憶的時候極度缺乏安全感，拽著我不放，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需要那種東西了。”

    “我現(xiàn)在也很缺乏安全感?！?/br>
    諸伏景光霧藍色的眼睛里寫滿真誠，但黑澤陣看到的是當年一本正經(jīng)地跟他說出門是因為“我懷疑波本是臥底”的蘇格蘭，哼，每次都睜著眼說瞎話的小騙子。

    黑澤陣放慢了語速：“別得寸進尺，蘇格蘭，我不會繼續(xù)縱容你?！?/br>
    諸伏景光眨眨眼，好像根本沒聽懂黑澤說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定位給我?！?/br>
    黑澤陣：“……”

    諸伏景光：“不然我只能晚上去跟蹤你了?！?/br>
    黑澤陣：“……行。”

    這是最后一次?？隙ㄊ亲詈笠淮瘟恕?/br>
    他看向手機里的消息，發(fā)現(xiàn)ani結(jié)社的人把他們的見面約在了今晚，地址是……

    一家動物園。

    ……

    先收回上面的話。

    接頭地點確實是米花動物園，但他們的據(jù)點在動物園的地下，從養(yǎng)猴子的假山后面隱蔽的小門鉆進去，再下幾級臺階就到了地下的秘密通道。

    據(jù)說在這座動物園里還有不少隱蔽的出入口，都連接到地下的隱蔽據(jù)點里，黑澤陣表示他不是很理解動物園、哦，ani結(jié)社的作風(fēng)，只能說他們的首領(lǐng)真的很喜歡動物吧。

    說不定往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有錢人名單里找一遍，就能發(fā)現(xiàn)這位首領(lǐng)的真實身份了，呵。

    不過其他組織的企業(yè)文化黑澤陣并不關(guān)心，就算這個組織團建的活動是穿動物玩偶服在動物園里游街也與他無關(guān)，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為什么要用這個代號？”

    “那位先生看完了電影劇本，聽說你差點成為《來自黑暗組織的jin》的少年主演，就心血來潮地指定了你的代號——按理來說怎么也應(yīng)該先通過測試吧？真叫人眼紅啊?！?/br>
    “無聊?！?/br>
    “哎呀哎呀，原諒那位先生吧，老人家的樂趣本來就不多，我剛聽說那部電影的時候還以為是他老人家閑著沒事拍的呢?！?/br>
    穿著禮服的金發(fā)男人攤開手，一副都這樣了你就讓讓他吧的表情，走在幽暗的地下長廊里。

    靴子踩在厚實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走在他旁邊的銀發(fā)少年正在看墻壁上掛著的幾幅油畫：西格魯?shù)拢╯igurd）斬殺惡龍，將惡龍的心臟吞食，傷痕累累的英雄渾身浴血，流星劃過星河燦爛的夜空，圣劍古拉姆下是龍依舊在流血的尸骨。

    這條長廊里充滿北歐神話相關(guān)的元素，包括從進入一開始就出現(xiàn)在兩側(cè)墻壁上的掛畫，這些油畫以錯亂的順序描繪了某個古老的故事，色調(diào)昏暗陳舊就像教堂里褪色多年的老壁畫。

    代號為蜘蛛（spider）的ani結(jié)社成員看得出來，比起對即將加入的組織，他的新同事顯然對這些裝飾更感興趣。

    不過他的目光剛落到新同事身上，銀發(fā)少年就轉(zhuǎn)過頭來，墨綠色的眼睛里閃過幾分警惕。

    真敏銳啊，蜘蛛想。但從對方的經(jīng)歷來看，沒有這份警覺性也活不到今天。

    “你對這個感興趣？”

    金發(fā)男人，也就是蜘蛛問。

    “《沃爾松格薩迦》（volsunga saga）?！?/br>
    銀發(fā)少年輕聲說。

    他的目光在奧丁用岡格尼爾擊碎格拉姆的畫面上停留了幾秒，但很快就挪開了。

    “這是那位先生的布置，”蜘蛛聳聳肩，“我還沒告訴你吧？我們組織的最終目的是尋找能讓人長生不老的某塊寶石，那位先生相信世界各地的神話有共通之處，法夫納（fafnir）的心臟讓西格魯?shù)麓蚱屏巳说拈T檻，西格魯?shù)滤篮蠓ǚ蚣{的心臟依舊存在，龍的血液被封印在了某塊寶石中，得到它的人就能獲得永生?！?/br>
    銀發(fā)少年的腳步停住了。

    黑澤陣，代號夜鶯（請勿在非必要場合使用這個代號，不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ani結(jié)社新來的臥底打量著這個代號為蜘蛛的年輕男人，微微挑眉：

    “你相信？”

    蜘蛛張開手臂，金發(fā)晃動間左眼的蜘蛛紋身露出了一瞬間，他向少年行了個夸張的禮，然后笑道：

    “當然不?！?/br>
    他開始覺得新同事很對口味了。

    雖然不愛說話，也是冷冰冰的模樣，但不管怎么看都是個正常人，也是個很好的觀眾，表面身份為世界著名幻術(shù)師的蜘蛛最喜歡的相處對象就是“觀眾”。

    “沒錯、沒錯，用北歐神話的屠龍傳說來找以希臘神話命名的潘多拉簡直是在開玩笑，那位先生總是在做些沒有意義的事，就算找到潘多拉又能怎么樣？他還有機會等到下一次彗星降臨地球嗎？”

    蜘蛛以抱怨的語氣說著關(guān)于ani結(jié)社的秘密，不經(jīng)意間好像透露了某些不該說的東西。

    但黑澤陣只是往他那邊看了一眼，語氣沒什么變化地說：

    “試探的話題就免了?！?/br>
    “哎呀?！?/br>
    蜘蛛收起了剛才那副表情，放慢腳步等一直慢悠悠走著的銀發(fā)少年跟上來，才繼續(xù)往前。

    長廊重新變得寂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蜘蛛有點不甘心地問：“我的演技有這么差？”

    黑澤陣依舊在看墻壁上的畫，這里有幾幅畫的位置變成了空白，不過墻面上有子彈穿過的痕跡，八成是發(fā)生過什么在這種組織里很常見的事。

    他平淡地回答：“沒有，只是我習(xí)慣了。”

    蜘蛛了然：“他們這么對你？”

    “你知道什么？”

    “結(jié)社當然調(diào)查過你的背景，我聽說的版本是……你來自叫做‘藍花詩人’的殺手組織，五年前你們組織的前代首領(lǐng)被殺，你身為前代培養(yǎng)的人被新首領(lǐng)忌憚，時刻處在被監(jiān)視的環(huán)境下，他們從不信任你?！?/br>
    “還有其他版本？”

    “有，比如你就是首領(lǐng)‘諾瓦利斯’的兒子，你們組織內(nèi)部分裂，殺死你父親的是組織的一位元老，你被囚禁了幾年，逃出來后一直在各種組織間輾轉(zhuǎn)，尋找仇人的下落，而最近你得到的線索是他就在東京?！?/br>
    蜘蛛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光明正大地注意新同事的表情，反正這位新同事也習(xí)慣了被試探的情況，不過他發(fā)現(xiàn)銀發(fā)少年輕輕哼了一聲，好像對這些情報并不在意。

    黑澤陣把手插在休閑外套的口袋里，說實話沒穿風(fēng)衣他還真的有點不習(xí)慣，但他確實不想在跟一群非法組織成員見面的時候被人沖上來就說“你就是名偵探silver吧”……

    他心情復(fù)雜地說了句：“他不是我父親?！?/br>
    因為那是我自己！

    所以在六年前那件事自后普羅塞克那個蠢貨又干了什么，為什么那個不存在的殺手組織的故事還進一步升級了？！

    還有，五年前這個殺手組織銷聲匿跡？沒記錯的話那正好是普羅塞克的行蹤暴露，組織派人二次追殺的時候吧？！

    不過在蜘蛛聽來，這話相當于某種程度上的默認，畢竟“夜鶯”顯然知道這個組織，而且聽到“諾瓦利斯”這個名字的時候，表情還有輕微的變化。

    黑澤陣說：“既然‘知道’我的來歷，你們還敢邀請我加入你們的組織啊。”

    蜘蛛張開手臂，燦爛的笑意在他嘴角綻開：“每個人加入結(jié)社都有自己的目的，你利用結(jié)社，結(jié)社也利用你——以及，再次歡迎你的到來，夜鶯。”

    長廊已經(jīng)到了盡頭。

    推開沉重的門，耀眼的光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失去視覺，而就在這個停頓的瞬間，槍聲忽然響起！

    有子彈往門口飛來！

    黑澤陣本來想扯蜘蛛先生擋一下槍的，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短期臥底的工作容易被識破，沒必要欺負同事，就沒動。

    子彈擦著他的臉過去，甚至沒打斷一根頭發(fā)，銀發(fā)少年也冷靜地站在那里，跟開槍的人對視。

    “不錯嘛。”

    開槍的是個紅發(fā)、臉被隱藏在斗篷里的女人，她笑吟吟地把槍收起來，如此評價道。

    跟在黑澤陣后面的金發(fā)男人也就是蜘蛛捂著額頭，嘆氣：“對小孩子這樣就太過分了，紅隼?！?/br>
    紅發(fā)女人滿不在乎地回答：“我看他也不會生氣嘛。而且別把他當普通孩子來看比較好哦？這可是那位先生‘啪’的一下就敲定了代號的人，就跟那位‘烏鴉’一樣呢。”

    這似乎是個危險話題。

    蜘蛛冷冷地說你別提這個，紅隼也不像是會聽他指揮的樣子，他們對峙的時候黑澤陣在打量這個空間，陳設(shè)看起來像是幾十年前布置的，這個據(jù)點存在的時間不會太短。

    他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我的任務(wù)呢？”

    “……認真的？不打算跟我們先認識一下？”

    “沒興趣?！?/br>
    “好吧，看來又是一個工作狂。”

    紅發(fā)女人顯得非常遺憾，或許她本來還打算跟新來的同事好好聊聊？不過黑澤陣確實沒有這個想法，他看這個女人非常不順眼。

    紅隼清了清嗓子，說：

    “放心，組織不需要你有多忠誠，只要我們利益一致，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F(xiàn)在，你只需要證明你不是那些不敢殺人的條子就可以了?！?/br>
    投名狀嗎？

    黑澤陣了然。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按理來說都是同行沒必要搞這些，因為他現(xiàn)在看起來是小孩吧。被看輕了呢。

    嘖，雖然行動上沒什么影響，但被人這么看還真不快啊。

    黑澤陣有點想變回去了，反正小偵探說雪莉正在研究解藥，應(yīng)該也快有結(jié)果了吧。不過雪莉好像不是很想見到他，算了，黑澤陣想，他可以再等一段時間。

    ……

    動物園外。

    離開的時候走的是另一條路，從房間的另一側(cè)出去就是動物園的飼料倉庫，再走兩步就是觀鳥園區(qū)，黑澤陣跟著帶路的蜘蛛穿過一群五顏六色的小鳥被驚醒亂撲騰的小路，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他臨時加入的是ani結(jié)社，不是什么偽裝成黑暗組織的動物園對吧？對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