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二區(qū)回家的當天，度假村的大堂經(jīng)理李順特地來為他們送行，并詢問了居住體驗：“二位這一陣子住得還舒適嗎？有什么反饋請及時和我們溝通，我們一定會在未來好好改進。”

    祝鳴客氣道：“一切都特別好，住得比家里面還要舒服，就是咱們泳池岸邊的石頭，可以稍微做一下防滑處理哈?！?/br>
    李順一驚，趕緊連聲應(yīng)道：“一定一定，我立刻和上面反饋。”

    席羨青側(cè)目看了祝鳴一眼。

    祝鳴面色不變，彬彬有禮道：“辛苦了。”

    李順目送他們坐車離開，松了一口氣，又回別墅里巡視了一圈。

    工作人員正在打掃別墅客廳，李順到主臥隨意檢查了一下，剛走出門，突然腳步一頓，伸長脖子朝客臥：“怎么客房也有人?。俊?/br>
    清潔人員：“是的，”

    李順一愣：“知道是誰在住嗎？”

    清潔人員回想了一下：“似乎是那位坐輪椅的先生?！?/br>
    李順眉心一動，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盯著已經(jīng)遠去的汽車。

    二區(qū)之行說長不長，但前前后后也快三個月。祝鳴拎著大包小包的特產(chǎn)糕點，先回了一趟七區(qū)祝盈盈的家。

    小兔子歡天喜地得蹦蹦噠噠，祝盈盈拆著特產(chǎn)，嘴都笑著合不攏，忙著問前問后：“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小席人呢？沒一起回來嗎？”

    “他有他六區(qū)的家，總不能天天如膠似漆吧?！?/br>
    祝鳴環(huán)視了一下別墅的內(nèi)部：“不說我了，家里這一陣子如何？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祝盈盈拿著糕點的手無聲一頓，若無其事：“我還能怎么樣啊，一直都是老樣子呀，家里也和之前一樣啊?！?/br>
    “是嗎？”祝鳴點了點頭，“但我總記得我走之前，客廳的角落里似乎沒有這束巨大的玫瑰花??？”

    祝盈盈詭異地靜默一瞬。

    祝鳴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茶幾：“而且之前的桌布，似乎也不是這個款式??？讓我看一眼……咦？這個是不是一區(qū)獨有的蠟染技術(shù)啊？”

    祝盈盈腳邊的小兔子突然顫了顫耳朵。

    “還學起織毛衣嘞，很有閑情雅致啊祝盈盈女士?！?/br>
    祝鳴的目光又落在祝盈盈手邊的毛線鉤針，以及織了一半的毛衣上，驚奇道：“給我的嗎？不過這尺碼……看起來有點大吧？”

    小兔子警覺地豎起耳朵，祝盈盈趕緊忙手忙腳地毛線團胡亂塞到身后。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家里這么大，我買來鮮花裝點一下啊，怎么了？”

    “前一陣子覺得一區(qū)的一些工藝品挺好看的，所以……所以就從網(wǎng)上購入了一下?！?/br>
    她的音量也不自覺地提高：“毛衣也是隨便學著玩玩，這不是打消一下時間嘛。”

    她越是這樣遮遮掩掩，祝鳴心中的答案便愈發(fā)明確。

    “那挺好的啊，換換心情，學點新技能，生活很充實啊。”

    他挑挑眉，也不戳穿，只是微笑著控制著輪椅向臥室的方向駛?cè)ィ骸昂昧?，先不聊了，東西太多，我去收拾一下行李?！?/br>
    作出協(xié)議結(jié)婚的決定時，祝鳴其實也不是沒有躊躇過。

    曾猶豫過這樣的決定究竟值不值得，是否太過魯莽，又是否真的會有意義。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確定，這個選擇是值得的。

    剛回了臥室，手機振動起來，打開一看，是席羨青發(fā)來的消息：“你什么時候去復(fù)健？”

    祝鳴有些意外席羨青會記得這茬，回復(fù)：“和吳醫(yī)生約的是明天上午。”

    他指尖停頓少時，打出了“你要不要”這四個字。

    但斟酌了片刻，搖了搖頭，最后還是把這句未完成的話刪掉了。

    新的說辭還沒想好，對面便毫不拖泥帶水地彈過來了一句：“車明天九點會到你家門口?！?/br>
    祝鳴怔了怔，回復(fù)了一個“好”字。

    祝鳴這次難得老老實實地準時報到來復(fù)健，沒有耍花招也沒有逃課，給吳醫(yī)生整得有些不太習慣。

    他也沒有忘了將當時在泳池邊，腿出現(xiàn)了短暫一瞬反應(yīng)的事情告訴了吳醫(yī)生。

    “可能是受驚所致，也有可能是上次用的臨床新藥起了作用，但不論如何，有了動靜就是絕對的好消息?！?/br>
    吳醫(yī)生抬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既然今天未婚夫來了，那就再用外骨骼輔助著進行行走復(fù)健，然后咱們繼續(xù)用藥吧?！?/br>
    旁邊整理病歷的小護士笑嘻嘻地接住話：“吳主任最近沒怎么看新聞吧，人家已經(jīng)不是未婚，是已婚啦！”

    相比于第一次一同復(fù)健時的手忙腳亂，這一次的配合他們明顯要駕輕就熟得多。

    外骨骼機器使用起來雖然還是艱難，但祝鳴的體力相較于上一次提升了甚多，甚至能在席羨青不提供支撐的情況下，獨立地走上幾步。

    雖然只是近乎微不足道的兩三步，但對祝鳴而言，已經(jīng)算是巨大的突破了。

    有了改變，哪怕只是最輕微的一點點變化，就意味著有了值得期盼的事情。

    這次復(fù)健在祝鳴的眼中，似乎也沒有那么漫長了。

    輸液的時候他老實得不行，雖然還是沒頂住藥效睡過去了一會兒，但結(jié)束的時候，也只是天色微暗。

    他們在醫(yī)院門口等待司機將車開過來，祝鳴由衷地對身旁人道謝：“那個，謝謝你今天大老遠地跑來陪我?！?/br>
    “不需要?！毕w青看了祝鳴一眼，“就當是上次你手動幫我開屏的回報?！?/br>
    他都這么說了，祝鳴便也不再矯情，點了點頭，坦然接受。

    復(fù)健結(jié)束后，他們按理來說應(yīng)該各回各家。

    不過從二區(qū)回來之后，差不多有一周的時間沒見，祝鳴很久沒檢查洗潔精的狀況了，想趁分別前看上一眼。

    但又想起在公共場合，席羨青這人一直講究頗多，祝鳴便猶豫著開口：“話說，你能不能——”

    卻沒想到席羨青也突然出聲：“你今天還——”

    同時開口，同時靜默，祝鳴挑眉：“你先說吧?！?/br>
    席羨青目光直視前方的馬路，須臾后道：“你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

    祝鳴：“嗯？沒有，這兩天我都挺清閑，主要就是悶在實驗艙里幫你試藥?！?/br>
    席羨青頷首：“之前我欠了你三張約會照，在二區(qū)已經(jīng)和你拍了兩張，剩下一張，你還沒有拍?！?/br>
    祝鳴：“嗯？”

    當時和席羨青約定的三張親密合影，祝鳴自己都快忘了還有這茬，遲疑道：“對哦，但是……”

    席羨青眉頭蹙了一下，抿了抿嘴，似乎不滿祝鳴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言外之意。

    “我不喜歡欠人情?！?/br>
    席羨青站得筆直，聲線也沒有起伏：“我今天正好要去六區(qū)的曇城添置一些東西，你要不要一起？順便也可以把最后一張拍了。”

    說來說去，繞了山路十八彎，原來是邀請自己一同前行。

    祝鳴思索片刻，愉快道：“反正我今天沒什么事，可以啊。”

    話音剛落，司機開著車在兩人面前停下，席羨青頷首，隨即看了身后的葉鷺一眼。

    葉鷺頓時會意：“我這就去溝通?！?/br>
    席羨青“嗯”了一聲，上了車。

    祝鳴云里霧里，偷偷問身后的葉鷺：“葉姨，曇城是什么地方？”

    葉鷺正在拿手機和電話另一端的人溝通，聞言似是一怔，隨即微笑，壓低聲音賣了個關(guān)子：“一個羨青很喜歡去的地方?！?/br>
    祝鳴：“咦？”

    曇城，實在是一個非常模糊的名字。

    乍一聽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高級茶室，但因為六區(qū)人很愛搞附庸風雅這一套，是一個很會起名的量販式ktv也說不定。

    一個小時后，下了車的祝鳴仰起臉，瞠目結(jié)舌。

    “席先生，好久不見?！?/br>
    還未進門，穿著小禮服，踩著小高跟的導(dǎo)購員小jiejie立刻噠噠噠地走上前，熱情洋溢地送上了歡迎飲品和熱毛巾：“祝先生，歡迎您第一次來曇城，二位請上車吧，我們現(xiàn)在先帶二位前往大門?！?/br>
    席羨青用毛巾簡單擦拭了手，優(yōu)雅地交還給了旁邊的服務(wù)人員，祝鳴則用熱毛巾捂住了臉，沉吟著盯著眼前的龐大如城堡的建筑。

    祝鳴喃喃：“你……喜歡的地方，是商場？”

    席羨青靜默半晌后道：“我不討厭?！?/br>
    那就是非常喜歡了。

    祝鳴對天發(fā)誓，這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最豪華的、最奢侈的商場。

    哦，更準確地來說，應(yīng)該是“商城堡”這個詞會更加貼切一些。

    六區(qū)人以美為生活主觀念，對于商城這樣銷售美的地方，裝修的用心程度不必多說，和祝鳴在七區(qū)去過的普通商圈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但眼前的這座……實在是太夸張了點。

    ——祝鳴沒見過誰家商場門前有壯觀的噴泉和豪華花卉點綴，也沒見過誰家商場長得像燈火輝煌的城堡，更沒見過誰家商場下車后，還需要坐長達十分鐘的觀光車才能抵達大門。

    席羨青習以為常地下了車，見祝鳴還在后面發(fā)呆：“怎么了？”

    祝鳴這才回過神來，在導(dǎo)購小姐的服務(wù)下坐上了輪椅，跟了上來：“沒什么?！?/br>
    祝盈盈怎么說也是小富婆，祝鳴雖然被這商場的豪華程度小小驚了一下，但也不至于真的做出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身著西裝的安保人員鞠躬，拉開了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燙金門把手，高級的檀木香薰氣息涌入鼻腔。

    祝鳴打量著繁華的商城內(nèi)部，眨了眨眼：“實話實說，我以為你這種級別的人物，逛街這種事情不用親自來，會有人把衣服直接送上門試的?！?/br>
    “有的時候確實會這樣做，不過我不喜歡別人隨意進出我的住處?！?/br>
    席羨青不咸不淡道：“我向來喜歡一口氣把想要的東西添置完，而且想逛的店家太多，還是親自來挑選方便一些。”

    視線落在金碧輝煌雕著花紋的垃圾桶上，祝鳴干笑一聲：“很親民嘛，不過如果你想去的店鋪剛好人多，萬一排隊怎么辦？”

    席羨青垂眸，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很平靜，仿佛祝鳴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祝鳴疑惑，還未來得及開口，走在前方的導(dǎo)購小姐低頭耳麥溝通了什么，隨即轉(zhuǎn)過了身，笑盈盈地開了口——

    “對了，席先生，按照您一直以來的習慣，我們今天已經(jīng)提前做了清場處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