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74節(jié)
沒想到的是,阮憫便先一步開了口。 “席先生,感謝您本人從六區(qū)趕來,一路到這里為我制作作品?!?/br> 哪怕是在極其寂靜的會議室里,阮憫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像是囁嚅般的輕微:“但是在會面開始之前,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你能否考慮一下?” 席羨青一頓:“你說?!?/br> 阮憫的手指有些機械地摩挲著衣角邊緣,始終微垂著眼,在沒有溫度而刺眼的白熾燈光下,他的臉顯出不太健康的蒼白。 “我希望你可以把這件作品,制作給另一個人?!?/br> 片刻后,他抬起頭,像是有些局促地開口道,“他是……我的導(dǎo)師?!?/br> 第53章 你做到這一點了嗎? 從開始二區(qū)對過往避而不談的沈櫻,到后面四區(qū)見面就掐架的談玉和封嘉馳,席羨青以為這一路走來,也算是見過不少的世面了。 從未預(yù)料到,在這最后這一關(guān),會遇到一個直接要求……把作品轉(zhuǎn)讓給別人的情況。 就連身后的葉鷺的神情都有些驚詫。 “恕我無法答應(yīng)你的請求?!?/br> 席羨青的眉頭蹙起,“家族那邊對于考核的要求是,作品需根據(jù)現(xiàn)任代表人的喜好與意愿制作而成,所以我無法將這件作品制作給他人?!?/br> 阮憫的嘴巴動了動,攥著衣角的指節(jié)用力到隱隱發(fā)青。 良久,他突然干澀道:“那如果我說,我的意愿是,要求你一定把這件作品做給別人呢?” 席羨青:“……?” “我知道,這場考核對您十分重要,不論最后的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在席老先生面前,給您給予極高的評價?!?/br> 近乎是有些殷切地,阮憫抬起頭,向席羨青承諾道:“只是……只是我希望你千萬不要把它做給我。” 席羨青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席羨青的私人工作室自成立以來,素來都是名流團隊主動與他們接洽,經(jīng)過層層篩選溝通才定下合作,加上打磨工期較長,哪怕是身份再尊貴的客戶,往往都需要排隊等候。 這倒是他第一次上趕著給人做作品,卻被對方避之不及般地把他往外面推,體驗堪稱新奇。 但席羨青還是維持著最后的教養(yǎng):“如果阮先生執(zhí)意如此,那我也無法強求。” 阮憫的肩頭無聲一松,像是如釋重負(fù)般地松了口氣。 席羨青頓了頓,眉頭緊鎖:“只是如果要將這件作品贈予你的導(dǎo)師,那么未來有關(guān)作品細(xì)節(jié)的交涉,我便需要和他進行了?!?/br> 阮憫許久后輕輕“嗯”了一聲。 “我明白的。”他站起了身:“我?guī)闳フ宜??!?/br> 出了會議室,他們在走廊上穿梭。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身著實驗服的工作人員和學(xué)者,他們應(yīng)該是早在新聞中認(rèn)識了席羨青,又或是被提前告知了席羨青的身份。 因此和他對視時,大都客氣地主動問好,又或是禮貌地點頭示意。 但他們對于阮憫的態(tài)度……則十分奇怪。 打招呼的是極其少數(shù),大部分都是看了一眼,便如同沒事人般地擦肩而過;更有甚者,在看到他的瞬間便別過了臉,選擇無視。 席羨青的眉頭無聲蹙起。 不要說到畢恭畢敬點頭哈腰這種程度,但連正常社交時最起碼的禮貌尊重都沒有,這真的是一個區(qū)的首席……應(yīng)該被正確對待的態(tài)度嗎? 然而阮憫低著頭垂著眼,自始至終像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一切般的麻木。 他帶領(lǐng)著席羨青,走到了一間虛掩的辦公室門前。 阮憫短暫地閉了下眼,輕輕吐出了口氣,抬起手,敲響了辦公室門。 緊接著聽到了低沉的一聲“進來”。 阮憫停頓了一下,推開門,喊了一聲:“秦老師。” 辦公桌后,一個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光屏,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眼角的溝壑和花白的頭發(fā)雖顯出時光與歲月的痕跡,但他的眉眼依舊板正俊逸。 更難得的是,與一些刻板印象中嚴(yán)謹(jǐn)古板的教授不同,他眼底含著笑意,風(fēng)度翩翩,氣質(zhì)是非常少見的斯文與和善。 但不知為何,在注視到那張臉的瞬間,一縷難言的微妙感籠罩在了席羨青的心頭。 人總會對某種特定面容產(chǎn)生難言的悸動,此刻席羨青的眼皮微跳,卻始終無法形容這種古怪感究竟是什么。 “老師。” 阮憫的聲線聽起來十分平靜:“這位是席羨青先生,六區(qū)代表人席老先生的孫子。席先生,這是我的老師,秦惟生教授?!?/br> 席羨青壓抑住心中的異樣感,伸出手:“秦教授,幸會?!?/br> “上次和席老先生相見時,還是他來k大進行交流演講,有幸聊了幾句?!?/br> 秦惟生像是有些驚訝地抬起眼,起身回握住席羨青的手:“卻沒想連孫輩都已經(jīng)出落得如此優(yōu)秀,實在是幸會,小席先生?!?/br> “不過你們找我……是有什么事嗎?”他像是疑惑地笑著問道。 “席先生這次來七區(qū)進行選舉考核,會特地給首席定制一件作品?!?/br> 阮憫深吸了一口氣:“這樣珍貴且意義深刻的機會,我想要……送給老師您?!?/br> 空氣沉寂了一瞬。 “阮憫,你這孩子……” 秦惟生的神情像是驚詫,緊接著搖了搖頭,語氣和善地勸誡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懂事,但人家既然是來給你做作品的,那你就大大方方地和人聊聊,推給我這個老頭子做什么?” 阮憫扯出一個局促的笑:“但是……如果沒有老師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也不會有今天的我?!?/br> 秦惟生盯著阮憫的臉看了一會兒。 片刻后他微微笑了笑,像是感慨地嘆息了一聲:“你呀……一直以來都繃得太緊了,這是何必呢?” 阮憫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咬了咬牙:“老師,您就收下吧?!?/br> “行了行了,那你這份心我就先受著。” 秦惟生有些無奈地站起了身,對席羨青說,“小席先生,不好意思,我這學(xué)生哪兒都好,就是臉皮向來太薄……” “影響到你的考核,給你添麻煩了。”他說。 席羨青的視線從旁邊的書架上移開:“不會?!?/br> 他依舊盡量保持著專業(yè)素養(yǎng),看向阮憫的臉:“阮憫博士,只是想和你再確認(rèn)一下,一旦決定,這件作品的最終歸屬權(quán),就不可變更了,你確定嗎?” 他這句話像是在確認(rèn),其實也是在給阮憫最后思考的機會。 秦惟生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用問詢的眼神看向阮憫。 阮敏垂著眼,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的縫隙,良久后道:“……是的,直接找老師溝通就好,麻煩您了?!?/br> 席羨青盯著他的側(cè)臉,沒有說話。 秦惟生像是無可奈何般地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小席先生,很遺憾的是,我一會兒有一場會?!?/br> “所以時間的話,我們可能需要日后再議了?!彼麥睾偷溃斑@樣,我先送你出去,順便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實驗室吧?” 席羨青良久后道:“好?!?/br> 秦惟生拿著文件站起了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出門的瞬間,席羨青再次偏過頭,看向了身旁的書架。 事實上,從進門的第一刻起,席羨青的視線便控制不住地落在這座木質(zhì)書架上,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它帶來的整體觀感……實在是有些奇怪。 因為這座書架上一本書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被擺放得嚴(yán)密整齊的獎狀、獎牌與獎杯——它們被毫無美感地、近乎沒有任何縫隙地陳列在一起,在這間并不算寬敞的辦公室內(nèi),構(gòu)成了一堵龐大壓抑的,由冰冷金屬制成的,密不透風(fēng)的榮譽墻。 只有榮譽。 席羨青雖不是學(xué)者,但自己工作區(qū)域的書架上,多少會放些專業(yè)的經(jīng)典工具書。至于獎項,雖也會陳列一二,也絕不會用這種毫無留白的方式大量堆砌,更何況,是在辦公室這種每日人來人往的地方, 就像是……向全世界彰顯自己所獲得的成就一般。 這微妙的感覺,讓席羨青在哪怕出了辦公室,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門關(guān)上前的一瞬間,他隱約在秦惟生座位后方瞥到了隱隱一抹明黃色,似乎結(jié)著某種果子的盆栽。 然而即將看清的瞬間,門便“啪嗒”一聲地徹底關(guān)上。 站在門前的秦惟生微笑著看看席羨青,說:“這邊請,我?guī)銋⒂^一下。” 如果說方才的對話,只是令席羨青稍稍感到不太對勁。 那么跟隨著秦惟生參觀實驗室,走出研究所的這一路,整體觀感便堪稱詭異了。 路上偶遇的所有人,無一例外地都主動停下腳步,或熱情、殷切,或敬畏地對秦惟生問好。 秦惟生從容地面帶微笑,一一頷首回應(yīng)。 經(jīng)過正在做實驗的學(xué)生身旁時,秦惟生也會停下腳步,親切地對實驗進行指導(dǎo),學(xué)生受寵若驚地拿筆記著要領(lǐng),一副溫馨景象。 他們對待秦惟生的態(tài)度,敬佩中帶著些畏懼,又殷切著想要討好。 而他身后的阮憫始終微微低著頭,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研究所建筑太過壓抑,加之這一整天下來的交流觀感太過詭異,上了車后,席羨青和葉鷺都松了一口氣。 “這位阮先生……實在是有些奇怪?!?/br> 就連葉鷺也難得感慨:“倒是他這個導(dǎo)師,擁有的才像是正常首席的待遇吧。” 席羨青沒有說話。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是祝鳴發(fā)了消息過來:“結(jié)束了嗎?” 今天下午是祝鳴復(fù)健的日子。 席羨青剛剛回復(fù)了一個“嗯”,祝鳴便直接甩了醫(yī)院旁邊的一家餐廳坐標(biāo)過來。 司機剛停了車,席羨青隔著玻璃,便看到了和白狐并肩坐在快餐店窗邊的的祝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