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端著粥進(jìn)來的葉止。

    “我在外面聽到你聲音了?！比~止走到桌邊擱下托盤，笑盈盈道，“睡一覺人是不是感覺活過來了？”

    林奇沒回答，反倒急匆匆問葉止：“我睡了多久？”

    葉止無奈將粥塞進(jìn)林奇手里：“沒多久，現(xiàn)在也才第二天大早。放心吧，昨天的人我都看完啦?！?/br>
    手中瓷碗傳來粥溫?zé)岬撵僖?，林奇不好意思撓撓頭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葉止向林奇伸出手，打趣道，“要是真不好意思，再多給我?guī)灼『蓡h？”

    林奇這才反應(yīng)過來葉止應(yīng)該是一夜沒睡，站起身來就想將床鋪讓給他：“你來休息，今天我一個人去?！?/br>
    葉止無奈搖搖頭，食指彎曲敲敲他腦袋，沒好氣道：“然后再你休息，我一個人，再我休息，你一個人……這樣永遠(yuǎn)忙不完?！?/br>
    “快些吃完走吧，你薄荷葉效果挺好的，足夠我再撐一天了?！?/br>
    韓鉞岐當(dāng)初向林奇介紹葉止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是個很好的人，你會喜歡他的?！?/br>
    聽著葉止絮絮叨叨的聲音，林奇垂眸望向手中的白粥，直接一口氣將它喝完。

    驚得旁邊葉止直呼‘慢點’。

    再次用白布敷面，不知是睡飽了還是怎樣，林奇心情漸漸輕松起來，眉眼微彎對葉止道：“走吧，去看病。”

    ……

    疫病爆發(fā)十七天，感染人數(shù)正式破兩百大關(guān)，目前累積死亡十七人。

    前幾日還在堂內(nèi)與葉止高談闊論，說等病好了之后要請葉止回家吃飯的人，隔日就被裹在草席里抬出城。

    葉止望向城內(nèi)高掛白帆的幾戶人家，胸口像壓了幾塊沉重的石頭，悶悶的喘不上來氣。

    韓鉞岐做得很好，所有染病而亡的病人都被送出城外火葬。

    可對于他們的家人來說，無疑太過殘忍，生前不能見人，再見只余一捧灰。

    葉止突然從所未有的開始想念風(fēng)麟。

    “你們不是說過會治好我娘的嗎？！”披麻戴孝的男人涕泗橫流地抱著骨灰盒，頭重重嗑在醫(yī)藥堂的大門上，不斷怒吼，“我娘呢！你們還我娘！”

    最后是由林奇出面安撫的，他見葉止臉色不好，還寬慰道：“大家心里其實都清楚，只是一時想不開罷了?！?/br>
    疫病爆發(fā)第二十天，患病人數(shù)達(dá)三百二十八人，累積死亡五十六人。

    醫(yī)藥堂被迫擴(kuò)充，蒼術(shù)艾草量供不應(yīng)求，韓鉞岐答應(yīng)的御醫(yī)遲遲未至。

    疫病爆發(fā)第二十二天，患病五百八十一人，累積死亡一百七十二人。

    醫(yī)藥堂暴亂，韓鉞岐派兵強力鎮(zhèn)壓。

    疫病爆發(fā)第二十四日，患病八百零九人，病死三百七十二人，沖突死亡二十三人，康復(fù)零人。

    林奇染病。

    葉止趁夜色來到當(dāng)初他同韓鉞岐一起進(jìn)來的隱蔽小門，怕被其他人聽到聲音不得不克制力道拍門：“韓鉞岐，開門！”

    門只露出一條小縫，傳來韓鉞岐模糊不清的語句：“葉兄……”

    “他韓鉞岐什么意思？！”林奇強撐著從床上站起身體，過于激動的情緒刺激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他是打算舍下整個城的人嗎？”

    葉止連忙上前扶住他，明明自己心頭也如火般在燒，卻只能盡量平靜安慰林奇道：“朝廷的命令，韓兄他也……”

    “狗屁朝廷！”林奇怒極攻心，竟直接吐出一口鮮血，“咳咳，十六年前，沒本事救那么多人?，F(xiàn)在哈哈，依舊沒本事?！?/br>
    “不過他們倒是學(xué)聰明了，知道趁早斬草除根?！绷制孢陂_血紅的牙齒嘲諷一笑，“他打算怎么滅城？火燒？水淹？還是圍城餓死我們？”

    林奇突然死死盯著葉止臉上的白布，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走，你現(xiàn)在走。趁你還沒患病，現(xiàn)在走！韓鉞岐有愧于你，他一定會放你出城的！”

    葉止欲開口，門外卻傳來腳步聲。

    “不好！”葉止與林奇其其變了臉色。

    兩人匆忙向外追去，終究是晚來一步。

    平日里與葉止談笑宴宴的人，此刻正目眥欲裂高聲向醫(yī)藥堂眾人傳遞著消息：“朝廷要殺了我們！他們治不了，治不好我們，我們都要死了啊哈哈哈哈?！?/br>
    堂下病人頓時被這個消息驚得一片寂靜。

    “周州，不要亂說！”林奇在葉止攙扶下好不容易追上，勉力呵斥道。

    “我亂說？”周州轉(zhuǎn)過身，通紅著眼瞪向林奇，手指直指向天空，“你敢不敢拿你天上的父親發(fā)誓，再說一次！”

    “我……”林奇生生咽下口中的血腥味，緊咬牙邦子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周州后面的人堆里擠出來一位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老人，不住喘息問林奇道：“奇娃子，周娃子說的是真的嗎？”

    這是自林奇喪父后，給予過他百般幫助的族老。

    林奇不敢欺騙他，只能倉皇地別過眼去。

    林奇無聲的回答讓堂下頓時爆發(fā)出劇烈的吵鬧聲，族老顫抖著合上雙眼。

    眼看著眾人就要再與守門的將士發(fā)生沖突，身側(cè)的林奇捂嘴一直咳嗽，葉止不得不出聲安撫：“事情還沒確定，有轉(zhuǎn)圜余地的，大家冷靜，會有辦法的……”

    “好笑。”周州冷冷瞥眼葉止，陰陽怪氣道：“我們?nèi)~大夫都要跑了，當(dāng)然覺得沒問題?！?/br>
    “你們這些人，不過是偶爾發(fā)發(fā)善心，為名為利，碰到危險跑得比誰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