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話實(shí)在大不敬，知禮守禮的陸沉舟心里想了，卻還是不敢說出口。

    所幸沈云稚聽得明白。

    收了他的聘禮，就得嫁給他。

    沈云稚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天子怒目，卻不是龍顏大怒，怎么看都是情人之間的嗔怒。

    陸沉舟心里有譜了。

    這日休沐，沈云稚換了便裝，大搖大擺地去了陸沉舟的府上。

    他來時沒打招呼，陸沉舟外出了。他便又大搖大擺地參觀了陸沉舟的臥房，然后又到了他的書房。

    誰敢攔他？

    到了陸沉舟的書房，沈云稚翻箱倒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什么。

    突然他看到柜子上有個眼熟的箱籠，他在霧城的時候，陸沉舟就總是把這個箱籠帶在身邊。沈云稚知道，里面都是他的寶貝書。

    然而沈云稚打開一看，里面卻沒有書了。都是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七巧板、撥浪鼓、九連環(huán)、竹蜻蜓。

    他覺得眼熟，拿起來細(xì)看，終于認(rèn)出來了，這都是自己當(dāng)年被他沒收的玩具。

    沈云稚眨了眨眼，不動聲色地繼續(xù)翻。

    下面則是些畫稿，他展開了看，發(fā)現(xiàn)上面畫的張張都是自己。

    映入眼簾的第一副畫用墨很淡，筆觸簡練卻很傳神。畫上是一個奶呼呼的小娃娃，蹲在爐子前，用一根筷子串了圓滾滾的的東西在烤。

    一旁提字，烤雪奴。

    沈云稚忍不住輕笑出聲。

    接著看，下一副是一片荷塘，他騎跨在馬上，頭上頂了一片大荷葉。表情帶著天真的矜傲，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沈云稚仔細(xì)看了看，是一個蓮蓬。

    看到這，他眼睛有點(diǎn)泛紅了。陸沉舟這人真是…

    記得當(dāng)年他沒如愿吃到蓮蓬，在畫里也要給他畫上。

    還有許多許多，都是他在霧城時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也只有在霧城的。

    畢竟中間有十年的空白，陸沉舟又如何能填補(bǔ)？

    沈云稚眼眶發(fā)熱地接著翻，箱籠最底下是一疊紙稿。他看了開頭，發(fā)現(xiàn)是陸沉舟寫的《脫貧十策》。

    沈云稚知道，這是他多年來的心血之作。當(dāng)初他看了，只覺得字字都是用陸沉舟的血寫就的。

    這疊應(yīng)該是初稿，當(dāng)初他上奏的是另外撰抄了的。沈云稚拿在手里翻著，翻到最后發(fā)現(xiàn)還有別的內(nèi)容。

    與《脫貧十策》無關(guān)，像是呈文，又像是隨筆。

    “以此文寄弱志于陛下，愿陛下安康，愿天下清平……”

    那字寫了又涂，涂了又改。沈云稚記得，最終呈到他面前的已經(jīng)不是這篇東西了。

    他喉結(jié)滾動，接著看下去。

    “……寒來暑往，歲月難煎。心中悲苦，無人可語。十年相思，如受凌遲……”

    “每思起魂牽夢縈，望明月而垂淚，觀行云而獨(dú)悲……”

    沈云稚知道這是什么了，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有些字看不清。

    可他還是努力睜眼，只堪堪看清最后面八個字。

    “是夜狂醉，不知所言?！?/br>
    沈云稚盯著那四個字。

    “是夜狂醉”

    是夜狂醉……

    陸沉舟那樣的人，狂醉…

    狂、醉……

    眼淚滴到紙張上，沈云稚終于伏案痛哭。

    原來這十年里一直在苦熬的人不止自己，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在霧城的深夜喝得酩酊大醉的陸沉舟，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寫下這些不敢訴之于口的話。

    心中悲苦，無人可語。

    十年相思，如受凌遲。

    沈云稚哭聲不止，聽見有腳步聲漸近。他抬頭朝門口望去，陸沉舟站在那里。

    陸沉舟看到他手里的東西，先是愣了愣，然后走上前來，無奈道：“你是哭得最多的皇帝了吧？”

    沈云稚撲在他懷里嗚咽個不停。

    陸沉舟拉起他，吻去他的淚，說：“我真該死，都是為我流的淚?！?/br>
    沈云稚哭得肝腸寸斷，說：“陸沉舟，我們好吧……十年了，都十年了……”

    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年？他一天也不想再浪費(fèi)了。

    第30章 山海皆可平

    陸沉舟第二天就在府上接到了圣旨，沈云稚賞了他好多金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箱子，由太監(jiān)總管張公公親自奉到他手上，說：“也不知這里面是什么，陛下千交待萬囑咐，讓奴才一定要親手交到太師手上?！?/br>
    接著他聲音低了低，免旁人聽見，又說：“陛下還說，讓你沒人的時候，再打開看。”

    陸沉舟：“……”

    到底是什么東西？神神叨叨。

    待謝旨送人之后，陸沉舟捧著那個小箱子回了屋里，把整個院子里的人都屏退了，這才打開。

    是書，一箱子書。

    這是知道他喜歡書，給他搜的孤本？沈云稚還是有長進(jìn)的，不愧是當(dāng)皇帝的人。

    陸沉舟興致勃勃地取出一本，打開來看，只一眼，他就僵了。

    這是一個春宮畫集，還是龍陽的。

    陸沉舟：“……”

    他放下畫集，覺得自己還是太高看沈云稚了。十年如一日，小流氓還是那個小流氓。

    陸沉舟在原處坐了一會兒，起身關(guān)了門窗，下了簾子，掌了燈。

    然后又撿起書，躲到床幔后面細(xì)細(xì)研究了起來。

    第二天，陸沉舟照舊進(jìn)宮給太子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