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著急，翅膀竟然越是長不出來，快啊，哪怕最小的丑陋的翅膀也好！

    “轟隆——！”

    一聲巨響從陷阱中炸開，灰土飛濺，火光瞬間吞沒了微不足道的身影。

    江水邊的沈家兄弟愕然看著騰起的煙塵，蔓延的火焰：“葉哥哥！珍珠！”

    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仿佛傷心欲絕地趕赴一場葬禮，大顆大顆墜落。

    燃燒的火焰在雨中漸漸熄滅，人心里的希望也一樣，余燼中只有青煙繚繚。

    滿臉是淚的沈家兄弟們狂奔到陷阱處，那里的土地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陷阱已經(jīng)塌陷了下去。小豬們絕望地用力刨地：“葉哥哥！珍珠！”

    回應(yīng)他們的只有沉默的大地。

    三只小豬都滿臉淚水和泥漿，邊刨土邊放聲大哭。就在這時，雨中似乎傳來什么聲音，沈家老大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只聽高臺有個熟悉的影子：“我們在這里！”沈珍珠蹲在鳳凰臺上，抱著葉鏗然，用蠢得不能再蠢的翅膀，在雨中扇動著。

    雨滴順著黑色的翅膀滑下來，小小的黑翅膀那樣驕傲，仿佛再大的雨，也不能沾濕想要飛翔的愿望。

    少女臉上滿是黑灰，笑容比陽光更明亮。

    她朝下面的小豬們喊：“剛才你們說，城墻上有什么東西？”

    小豬們破涕為笑，老三揮著手說：“有彩虹?！?/br>
    “什么？”

    “城墻上不知道是誰用石頭刻著三個字：有彩虹?！崩先舐暫?。

    雨停了。

    遠山之間與城墻之上，浮起了一座如夢如幻的七色彩虹。

    也許是十年、二十年，也許是一百年前？曾經(jīng)有人爬上古舊的城墻。坐在最高的地方，或許是有點孤單的吧，吳宮花草，晉代衣冠，千古興亡都隨江水而去?？蛇@時，單調(diào)的天空中浮現(xiàn)了一道彩虹，所有的悵惘都得到報償。

    浮云在高處，天地在遠方，彩虹那么美。雨水洗出一天一地的清新自在，晴空悠然舒展開萬古不曾褪色的色彩。衣襟被風(fēng)吹開，視野變得開闊，揣在懷里的包袱，戴在臉上的面具，隔在心上的芥蒂，全都拋下。

    人生最開懷的時刻，就是“有彩虹”吧。

    心上的風(fēng)雨何足懼？

    往事都被晴空洗去，曾經(jīng)你所害怕的東西，成為了美景。

    三只小豬也蹭蹭地爬了上來，葉鏗然的肩傷開裂，沈珍珠已經(jīng)替他小心地包扎好了。

    看著令人屏息的自然美景，小豬們?nèi)滩蛔「袊@：“好漂亮！”

    高臺上少年們的背影渺小而清晰，老三指著沈珍珠的臉：“珍珠，你更黑了?！?/br>
    “葉哥哥也成了黑炭。”沈珍珠不服氣，大笑指著葉鏗然被煙熏黑的臉。

    “咦，很少看到珍珠你這么笑呢！”

    “怎么笑？”

    “你以前笑的時候都是低頭害羞的笑，這樣揚起眉毛笑得很好看啊，神色都飛揚起來?！?/br>
    冷峻如葉鏗然，也難得勾了勾唇角，看了沈珍珠一眼。

    “我要飛啦！”沈珍珠從高臺上一躍而下！身后傳來小豬們羨慕的歡呼大喊……

    我要飛了！

    耳畔暖風(fēng)掠過，沈珍珠快樂得幾乎要叫喊出來，從今往后，她不再是一只豬，而是一只會飛的豬了。

    像麻雀一樣丑的翅膀，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這就是飛翔。

    也許麻雀終究變不成鳳凰，但麻雀可以學(xué)會飛翔。當你擁有了自己的天空、城墻，還有伙伴，你就會喜歡上自己的翅膀，再也不羨慕什么鳳凰。

    六

    幾日后，沈家兄弟收拾包袱準備離開江南了。

    他們剛來的時候，沈珍珠覺得他們話癆很煩，但他們要走了，沈珍珠卻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我們？”老三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也舍不得葉哥哥吧？”原本粗線條的小豬只是隨口一說，沈珍珠心頭卻怦然一動，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左右看了看：“葉哥哥人呢，怎么沒看到他？”

    “他一早就到后院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br>
    沈珍珠來到后院，果然發(fā)現(xiàn)水塘里有個熟悉的身影。

    ——葉鏗然褲腿上全是泥巴，在荷塘里認真地挖藕。

    他的動作顯然不熟練，有點笨拙地把藕拉出來，結(jié)果弄得臉上也沾了泥點，但表情仍然不茍言笑，就像他不是在挖藕，是在持槍戍守國門一樣。

    葉鏗然把挖好的藕拎著上岸來，一抬頭，看到了沈珍珠。沈珍珠微紅著臉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挖藕做什么？是要吃嗎？這些事情讓仆人做就行了?！?/br>
    “不必?！比~鏗然頓了頓，難得地多說了幾句，“這是帶給我爹的，他說江南的藕與蓮子別有風(fēng)味。入冬我就會去隴右，朝廷已有征兵令，以后上了戰(zhàn)場，只怕不能在他膝前晨昏盡孝?！?/br>
    沈珍珠有點意外地看著葉鏗然褲腳的泥濘，這個少年很冷淡，很無趣，不多話，身上仿佛都是最樸素的那些東西，卻有種難以言說的美好。

    “葉哥哥?！?/br>
    她突然叫了一聲。

    葉鏗然抬起頭來，眼神似乎在問：怎么了？

    “我……”沈珍珠漲紅了臉，半晌卻只說出了一句，“我，我和你一起洗藕?！?/br>
    對感情之事遲鈍的葉鏗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兩人一起掬著湖水，把沾了泥巴的藕洗干凈。

    “葉哥哥，你家人有沒有給你……”對方的側(cè)臉被陽光鍍了一層金色的絨毛，看上去清冽又溫暖，仿佛比平時冷冰冰的樣子好親近那么一點點，沈珍珠鼓足勇氣，“有沒有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