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劍客”似乎是嫌柴火不夠大，燒起了油畫畫布助燃。

    囂張的火燒在麥田，也燒在谷知春心上，他攥緊拳頭，很想沖上前去把人一個(gè)一個(gè)打倒。

    拳頭松了緊，緊了松，最終放下，徒留掌心中指甲掐出的紅印。

    非晚說得對，他實(shí)在是很懦弱。

    輕風(fēng)將他不小心攤于書包外的紙張吹起——是還沒來得及做完的語文?？荚嚲怼９戎焊Ｖ列撵`，拿起碳素筆，在畫布角落飛速寫下他昨天溫習(xí)的古詩詞。

    詩詞中有他的名字，因而他記得很牢。

    簪花小楷，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谷知春后退兩步，凝視畫布的雙眼流露出某種滿意神情——哪怕上面只有綠色背景，哪怕一旁只有孤零零的題字，也不妨礙他認(rèn)為這是他十六年來，最拿得出手的一副作品。

    如此動(dòng)作，腳踝和膝蓋的傷忽而復(fù)發(fā)，谷知春腿一軟，身體失去平衡，驟然撞到了一個(gè)溫?zé)嵝靥胖小?/br>
    倒下之前，他不受控地抓住了畫架，脆弱的木架不賣他面子，搖搖晃晃了幾下后，轟然傾塌。

    “……”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聲中，谷知春回過神，看清背后的依靠，總是瞇著的眼一反常態(tài)地睜大，“非晚？你什么時(shí)候來的？”

    他倏然緊張起來：“桑榆知道嗎？！”

    桑非晚直直迎上谷知春的視線，兩個(gè)人的氣息細(xì)密糾纏。他抿了抿唇，卻沒有說話，扭頭盯著那片綠色和那行小楷。

    韓昌黎的《晚春》。

    【草樹知春不久歸，

    百般紅紫斗芳菲。

    楊花榆莢無才思，

    惟解漫天作雪飛?！?/br>
    *

    “……斗芳菲……楊花榆莢……雪飛……”季明月重復(fù)念著，腦袋像被包了層保鮮膜。

    他生前雖然是京州大學(xué)高材生，但和工科打交道多年，在陰冥也干著寫代碼的活兒，對文學(xué)的感悟多少鈍了一些。

    “是諷刺的意思?！边B海道。冥府府君沉浮宦海多年，陰陽怪氣的話聽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對這類春秋筆法門兒清。

    谷知春收攏回憶，用看知己的眼神看著連海，病態(tài)的瞳孔中染上同樣病態(tài)的笑，似悲戚，又似得意：“三個(gè)人都在里面了?！?/br>
    楊，榆，飛。

    季明月恍然大悟。

    作者有話說

    真相很快揭曉。

    第44章 “死又何所懼？”

    回憶如傾山之洪，來得太快也太劇烈。

    谷知春眼神再度迷離：“非晚是來給我慶生的。他也很喜歡那幅畫，還說，它是我送給自己的最好的生日禮物?！?/br>
    桑非晚從國外回來沒幾年，古詩文剛達(dá)到《靜夜思》水平，自然無從知曉谷知春藏在字句背后的幽微心思。他只是覺得綠色很好。

    新生的顏色，朝氣蓬勃——天才畫家本就不應(yīng)該將自己封閉在畫室里。

    小少爺動(dòng)了動(dòng)肩膀，調(diào)整好位置，以方便更深入、更緊密的擁抱。他溫柔覆蓋谷知春的背影，閉上眼，聲音像流水撞玉石：“綠色很適合你。”

    有風(fēng)過，淺碧色的小麥花擦過二人臉龐。桑非晚又道：“happy birthday.”

    谷知春喉嚨燒了起來，嘴唇開闔卻沒說話，探手去拂他的臉，像撫摸一雙真正的天使翅膀。

    “你們在干什么？！”桑榆的聲音如旱天雷。

    眼前一幕太有沖擊力，他反應(yīng)過來：“谷知春，你他媽勾引我弟弟？”

    從谷知春的畫架倒塌開始，他就注意到了角落的異動(dòng)，走進(jìn)一看，驚嚇更甚。

    桑榆身強(qiáng)力壯，一把扯開畫家與天使，怒斥道：“你還是人嗎？”

    聞聲而來的蒲飛和楊云昊同樣瞪大雙眼，附和著罵了幾聲。

    谷知春很小聲地說了句“不是的”。

    “禽獸，王八蛋?！鄙Ｓ芫咀」戎旱男７骂I(lǐng)，提他起來，罵了句極難聽的臟話，“你拿了我們家的錢，還要拐我們家的人？桑非晚是誰？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下這樣的手？！”

    谷知春向來不敢看桑榆，此刻更是絕望閉眼。校服明明裹在身上，他還是感覺自己被剝了個(gè)精光，油畫刮刀游走全身的惡心感覺復(fù)現(xiàn)。

    “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小谷子是……”桑非晚起身，拉住桑榆使力的手，試圖解釋。

    “你閉嘴?！鄙Ｓ艽蠛?，扭頭繼續(xù)針對谷知春，“看著我！谷知春，你想報(bào)仇對不對，你……”

    有些事不能公之于眾，他壓低聲音，語氣卻更加兇惡：“你故意的，對不對？”

    谷知春闔起的眼皮之下瞳孔一縮，顫抖更甚。

    那把刮刀來到了心臟，在大動(dòng)脈上重重剮蹭。

    桑榆氣不過，揮拳在谷知春的臉上招呼了下。谷知春歪在麥草之中，沾上草芽塵土的嘴角流出血沫，紅綠對比鮮明，頰邊也登時(shí)腫了起來。

    趁桑榆和谷知春對峙之際，桑非晚跑到不遠(yuǎn)處搬來救兵：“張老師！”

    他目光中有祈求，那聲“help”幾乎要沖破喉嚨。

    張老師目光在幾位神色各異的少年間審視一圈，定在桑榆身上。

    桑榆眉頭微動(dòng)，緊接著挑釁一樣，再度給了谷知春一拳。

    “哥哥！”桑非晚急了，又看向身旁的慈祥長者。

    “夠了！別太過火?！睆埨蠋熞宦暳钕?，接著看了看表，轉(zhuǎn)身欲走，“我等下還有個(gè)視頻會(huì)議?！?/br>
    桑非晚仿佛拿到免死金牌，扶起谷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