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一口氣，抿起嘴角笑了笑。他們像老友短暫重逢又道別。

    他同他說：“再見，菜菜。”

    許云萊離開后，裴煥生坐在屋內(nèi)，他展開那柄墨綠折扇，撒著金點(diǎn)子，以及幾個字。他有些恍惚，甚至想不起來他和許云萊究竟是在哪月哪日相識的了，大約是三、四年前的夏日午后，他遇到了在池邊觀荷的許云萊。

    在來香園。

    漢水流經(jīng)城內(nèi)，在來香園后面的墻內(nèi)匯聚成的一方小池里，種了許多荷花。炎炎夏日，綠葉粉荷，亭亭玉立。

    今日來香園內(nèi)的荷花開得并沒有那日的好，至少裴煥生是這樣認(rèn)為的。那日的荷花艷麗，在晴空下?lián)u曳生姿，翩翩起舞。就算是那樣漂亮的荷，在許云萊的映襯下，莫名黯然失色。

    許云萊溫柔得像水，矜持自傲更像是池中不染淤泥的荷花。

    金喜那日也在場，他小聲感慨：“令山水失色……許云萊，只聽說過他，卻是很少見過他?！?/br>
    書香世家出身的許云萊，十七歲時便是秀才，卻是甚少參與各種聚會，能夠見到他的地方，多是曲水流觴等雅集，賦詩作畫，閑情雅致。

    金喜并不會認(rèn)為這樣的人會和他們這些從商的人是一路人，因此他也不會想到，裴煥生后來會和許云萊走到一起。他們甚至?xí)嘀嗍?，你儂我儂。

    在很久以后，他們?nèi)齻€還有翹果兒總是聚在一起玩鬧喝酒，許云萊閑情逸致來了甚至?xí)髟娨皇住?/br>
    他們都還記得，在夏夜微醺時，彌漫著甜膩?zhàn)砣说姆諊?/br>
    只見許云萊抱著裴煥生，他有些醉了，不知道是要說胡話醉話還是夢話。

    可他幸福地窩在他的懷里，對他說：

    “翩然俏公子，綽約獨(dú)其華?！?/br>
    在他們初見的夏日里，許云萊見到了站在人群中太過于出眾的裴煥生。他站在那里，和其他人不像是在同一個畫面，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像昂貴的珠玉。

    而后，他摘下一朵夏日里綻放得漂亮的荷花，送到了許云萊的手里。

    不過這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這句“翩然俏公子，綽約獨(dú)其華?！痹谶@柄折扇上重現(xiàn)了，工整秀麗的黑字。

    裴煥生惋嘆一聲，將折扇收好，一瞬間他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合適。他和許云萊像是被時間推著往前走，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有了不同的選擇和人生。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只是短暫地相遇過，交融過，再分別。

    他不愿意誰被過去的時間困住，將回憶深埋才是最好的。

    裴煥生將折扇放在木柜的空盒里，往里塞了塞，放在了一堆盒子中。

    他來不及細(xì)想回憶些什么，這些東西就像是過眼云煙，實(shí)在是要抓不住。畢竟沒有人可以抓住一縷煙的。

    他閉上眼睛，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不過好在沒有停頓太久，他開始擔(dān)心今日金喜、時夜和趙老板的生意了，不知道談得如何。

    他準(zhǔn)備去看看。

    裴煥生打開門，一道身影撞入他的眼里，青棕色的勁裝襯得這人身形修長，后背的線條很漂亮。不過他本身太瘦削了，骨架小，像因貧瘠少糧僥幸存活生長下來的。好在他不乏鍛煉，身形矯健，靈活有力。他像是野蠻生長的野草野花，站在風(fēng)里，卻是巍然不動。

    裴煥生開門的動靜驚擾了這人，也許這人本就是在等他。他開門的一剎那，這人轉(zhuǎn)過身來。清冷的眉眼仿佛不沾什么人間喜怒哀樂。明明是他守在這里的，看上去是他有話要說?？伤裁匆矝]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不讓裴煥生離開，也不打算開口。

    他像是一樽冰冷的雕像，立在了這里。

    裴煥生自認(rèn)為自己對人心人情把握有度，偏偏要在祝升這里遭殃。畢竟他打是打不過祝升，而祝升又不主動說些什么，只能他自己說人家想聽的東西。

    裴煥生看著祝升，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他的表情：“來很久了嗎？”

    “嗯。”

    “你見到許云萊了嗎。”

    “誰？”

    裴煥生斜了他一眼，仿佛在罵他明知故問。

    “他見到你了?！?/br>
    “找西湖龍井的那位嗎？”祝升垂下眼眸仔細(xì)想著，“嗯，那我見過了?！?/br>
    裴煥生對祝升，不管來軟的硬的，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隱隱約約覺得祝升不在意這些，不用和他說這些的。但他又覺得祝升站在這里，攔住他的去路，還是想聽的。

    人總是這么奇怪，他想，如果他問祝升在不在意，祝升肯定要答不在意。他不一定是在說謊，而是人不一定能夠及時意識到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

    裴煥生輕輕嘆口氣，拉住祝升的手。和他再聊許云萊已是一件無趣的事情。

    祝升很聽話，任憑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走。

    不過他問：“要去哪？”

    “今日金喜和時夜在跟趙老板談生意，不知道他們談得怎么樣了。和你去看看。”

    第22章 接受

    對于和裴煥生親密過，但不太歡愉草草結(jié)束這件事情，在裴煥生離開后，祝升有認(rèn)真想過，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夠好。

    回想他人生前十九年，像春橋說的那樣，大多的時間都奔赴在路上，忙著趕路、忙著回來、忙著殺人。夜橋的大家總是聚少離多，消息通訊基本上靠盼。盼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幸運(yùn)的，雖是在慧身邊長大，卻極少殺過人，她掌管著消息網(wǎng)，聯(lián)系散在各地的夜橋殺手，還有那么多的買主、刺殺目標(biāo)……她不需要出手，像慧一樣，指使著其他人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