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錯。”

    皇帝不主動開口，他也就只顧用膳。

    皇帝見他吃地津津有味，卻只字不提，終于坐不住了，放下瓷勺，輕咳一聲語重心長道：“小訣，孤讓你看著些太子，太子年輕，經(jīng)驗尚不足，還需要你來輔佐相助啊。這么長時間了，你既一早就看出了問題，想必對策也想好了吧。”

    容訣執(zhí)箸的動作一頓，旋即自然收手將筷子放回碗上，擦了嘴，回道：“太子殿下英智雙絕，這計策原也沒錯，只是時機不恰當(dāng)罷了。方法咱家早就說過，若是殿下親自前往難民處，施粥布善，安撫民心，再派官兵替這些難民重建家園，屆時情況漸穩(wěn)，再撥銀賑災(zāi)即可解決?！?/br>
    “可是，難民刁蠻，太子親自前往怕是——”

    欲言又止，容訣聽明白了皇帝意思。

    身為儲君，如果連恩信于民的道理都不懂，這位置又能坐多久呢。想起殷無穢孤身為了搜羅那些大臣的把柄，什么身份尊卑都能夠放下，吃苦耐勞更是不在話下，容訣就搖了搖頭。

    皇帝見狀眼神沉下，“太子是儲君，身兼數(shù)務(wù)，政事實在抽不開身，你可還有別的辦法？”

    容訣沒有答話。

    空氣肅穆地連服侍婢女都靜靜退了下去?；实塾种乜攘藥茁?，聲音艱澀道：“太子是孤和你親眼看著長大的，他自是有這個能力的。孤培養(yǎng)你至今，你如今連自己的主子是誰也要忘了嗎？”

    容訣擔(dān)當(dāng)不起這項罪名，忙下跪道：“陛下嚴(yán)重了，為陛下分憂是咱家分內(nèi)之事。”

    皇帝聞言，神色稍霽：“如此便好，起來吧。任何時候都要記著自己的身份，稍后你就去東宮和太子一同商榷難民暴動處理事宜?！?/br>
    “是?！比菰E垂下眼睫，神色不變。

    皇帝看著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終究還是舒緩了神色，走到容訣身邊拍了拍他肩，“放心，孤不會虧待你的。等太子這次立了功，你也要重賞，孤準(zhǔn)備讓你做司禮監(jiān)首席秉筆，王掌印年紀(jì)也不小了，將來那個位置也只會是你的。”

    “咱家多謝陛下?！比菰E始終神色淡淡。

    皇帝見狀，也沒了繼續(xù)聊下去的心思，又捂著胸口悶咳起來，由婢女扶去休息。

    容訣出了養(yǎng)心殿，照皇帝旨意前往東宮，去和太子及太子輔佐機構(gòu)詹事府共議此事。

    ·

    商議的過程稱不上愉快，不過結(jié)果姑且算是稱心如意了。太子提前接到了皇帝的旨意，盡管對容訣依舊不假辭色，卻也耐著性子聽完了他的計策。

    事已至此，親自出面不可避免?；实鄣膽B(tài)度是太子留在宮中統(tǒng)籌全局，另處理朝中其他政務(wù)。容訣傾東廠人手親自前往轄下各州郡，以太子之名平息難民暴動，待情況一穩(wěn)，再按照太子原先的計策穩(wěn)步施行，最后太子露面收獲民心。

    如此，便完全算無遺策了。

    容訣不置可否，立即回東廠調(diào)遣人手不日出發(fā)。除此之外，還需要皇帝再辦一件事，光憑太子最后露一面的說服力自是不夠的，皇帝必須再指派一名身份足夠顯重的官員，或是皇族隨行其側(cè)，以消難民之疑。

    對于這個人選是誰容訣并不在意，朝中官員也好，皇族子弟也罷，只要別礙了他的事，對方做什么都可以。

    因此容訣也沒有特意過問，直到翌日一早整隊出發(fā)時，他才知曉來人是誰。

    容訣意料中可能是哪個即將擢升需要政績再添一把火的官員，或是大皇子，大皇子在民間素有勤政愛民的好聲譽。其中真假不論，但至少表面功夫還是做地極好的，這樣的機會他最可能跟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大皇子和太子背后家族系為同宗，只是一嫡一庶，若是旁人也就罷了，送個順?biāo)饲樵俨珎€好名聲，可偏偏是太子。

    他不來情有可原，但怎的來人成了殷無穢。

    容訣眼睛輕輕一瞇，覷著那禮部尚書朝皇帝殷勤地推薦殷無穢。

    也是，朝中暫時沒有哪個大臣需要功績再加官進爵的，便是有，相比于冒險得到這個功勞，反而更容易得罪容訣，在他這里落下把柄。至于皇子，大皇子不來，其他皇族子弟即便身份足夠了，但在利益面前誰都不愿替旁人做了嫁衣。

    殷無穢果真是個傻的。他把人送進禮部，白白叫這老狐貍撿了便宜。

    殷無穢即便再不受寵，也是金枝玉葉的皇子，論身份，再沒有比他更顯重的人；論地位，殷無穢初入禮部缺乏政治根基，最是好拿捏。

    禮部尚書宋融只消把他那么一舉薦，皇帝自然無有不應(yīng)，如此一來，皇帝龍心大悅，禮部尚書得了褒獎，還不用再另覓他人和容訣前往難民暴動的州郡。

    一舉三得，算盤打得可真響亮。

    這邊，禮部尚書和皇帝甫一說完話，正被夸地高興，忽覺后背一陣惡寒，他狐疑地扭過頭看，卻什么也沒瞧見，只有容訣似笑非笑的目光從他所站方向一掠而過。

    禮部尚書笑容收斂，也不好再表現(xiàn)地那么洋洋自得了，清咳一聲，轉(zhuǎn)去了殷無穢身邊，一字一句細細叮囑，對他頗有關(guān)懷之意。說完，最后還不忘提一番自己的好，當(dāng)真是哪邊都不落下，“你跟著督主好好做，有什么問題盡管請教他，或是飛鴿傳書回禮部衙署，上頭和本官都會為你擔(dān)著，想辦法解決，不要有任何后顧之憂?！?/br>
    殷無穢正一瞬不瞬瞧著容訣，忽然被人打擾，他壓根沒細聽宋融和他說了什么，隨口應(yīng)了兩聲將人打發(fā)，便繼續(xù)專心致志地看容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