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的建議無非都是太子該趁這時(shí)好好打理朝政，籠絡(luò)人心，容訣不發(fā)表意見，只聽他們高談闊論。

    聽了半天，太子卻始終沒表態(tài)。

    半晌后，太子道：“孤想要整頓吏治，之前撥銀賑災(zāi)的后續(xù)孤打算派人再去落實(shí)，確保難民一事徹底解決?！?/br>
    太子此話一出，有臣欣慰，有臣靜默，也有大臣面色踟躕。

    容訣將所有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通過太子之前在頤州的表現(xiàn)，他不難猜出太子想法，反而樂見其成地贊同了。

    太子不善覷他一眼，眉頭緊鎖，卻還是打算這么做。這是他自回宮后就慎重考慮好的事情，利弊都已想清，不會再改變。

    簡單一場東宮議會至此散了，容訣負(fù)著手悠悠然往外走，也不管其他幾人如何看待自己，是心懷不軌還是純看熱鬧，他俱不在乎。

    皇帝要他輔佐太子，他照做就是，至于最后如何，都是太子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

    容訣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回凌虛閣，期間途徑過六部衙署，意料之外地看見了提前等在這里的殷無穢。

    少年著官袍信步上前，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容訣頓住步，朝他恭敬行了一禮，“見過七殿下?！?/br>
    殷無穢在他面前站定，主動開口寒暄：“督主不必多禮。聽聞督主輔佐太子兄長，一切可還順利？”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br>
    兩人始終保持著客套疏離的姿態(tài)，一路朝容訣的凌虛閣而去。

    禮部尚書下值后并未離去，而是居高靜觀殷無穢的做法，也揣摩容訣那邊的態(tài)度。不過從此番情景來看，殷無穢倒果真沒有競爭奪位的心思，是個(gè)踏實(shí)本分的。

    且他能和容訣搭上話，又不牽涉其他政治派系關(guān)系，實(shí)乃最好的人選。

    宋融看著兩人在落日余暉下漸行漸遠(yuǎn)，影子卻漸斜漸近，捋著胡子滿意笑了，他也終于可以安心回府了。

    第13章

    “好了，沒人盯著，那老狐貍讓你來找咱家做甚？”容訣一莞爾，神色間不見慍然，反而眼角眉梢俱攜淺淺笑意，慵然自得，十分像夕陽余暉下愜意瞇眼的大橘貓，殷無穢福至心靈，倏地很想摸一下他狹長的眼尾。

    手都伸出半截，又狀若無事收了回來，將禮部尚書的打算全盤托出。

    “父皇病重，眼見太子即位，他既想提前在太子跟前露面討個(gè)好，又不忘警惕觀望你的態(tài)度，窺朝中風(fēng)向?！?/br>
    “他是個(gè)謹(jǐn)慎的，是他作風(fēng)?！比菰E哼笑。

    “在禮部任職如何？”這一路沒什么人，殷無穢既來了，也有正當(dāng)借口，容訣無需再回避他。

    兩人邊行邊閑聊。

    “一切都好。”殷無穢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的目光卻漸次幽邃深凝。

    容訣有些不解地覷了少年一眼，蹙眉道：“有話說話?！?/br>
    殷無穢在他面前一貫無所遁形，既然都被看穿了，少年索性不再掩飾自己的落寞情緒，耷拉下眸問：“你會一直輔佐太子嗎？”

    容訣道：“東廠盡聽陛下安排?！?/br>
    殷無穢聞言偃旗息鼓了。照目前形勢，說句不好聽的，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繼位幾是板上釘釘?shù)氖?，容訣又位高權(quán)重熟悉朝政，皇帝自是要把他留下，輔佐太子之用。

    可若如此，他還能夠帶容訣出宮么？

    他現(xiàn)在雖有了些許能力，身家底蘊(yùn)卻始終是不可彌補(bǔ)的缺陷，不會對太子造成威脅，只待太子順利登基，他可以請?jiān)t封地淡出朝廷視線自去逍遙，可容訣怎么辦，他走不了。

    殷無穢查過，大周律中宦官至懸車之年方可辭官出宮，除此之外只有犯錯(cuò)被遣退，或者流放出宮，他怎舍得容訣受這個(gè)苦，那他就沒辦法帶他一起離開了。

    殷無穢悶悶不樂了半天，努力尋找借口，“可是太子與你并不好相與?！?/br>
    容訣訝異，道：“殿下多慮了。太子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東廠還在，咱家照掌批紅之權(quán)緝偵刑獄，一切就不會有所改變?！?/br>
    至于他和皇帝之間此消彼長的隱隱對峙，他深陷囹圄身受桎梏的事就不必告訴殷無穢了。

    殷無穢一想，也是。

    容訣總是很有本事的，他從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是他妄想了。

    “殿下呢？”容訣出聲問他。

    “什么？”殷無穢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容訣是在問他的打算，這個(gè)問題避無可避，遲早都是要面對的，他道：“我打算在禮部衙署先鍛煉一陣，等到合適時(shí)機(jī)再請封出宮?！?/br>
    “可以?！?/br>
    容訣沒再說什么，殷無穢沒有失望是假的。他從小最熟悉、最親近、最信賴、最魂?duì)繅艨M難以割舍的便是他。若真封王離開，未得詔令不得回宮，屆時(shí)他想再見容訣一面可就難了。

    一想到這樣傷感的離別，殷無穢就忍不住失落。

    “殿下，你真的是……”容訣說著逐漸住了嘴。

    說殷無穢機(jī)敏擅變吧，他確實(shí)是這樣的，自身能力足夠應(yīng)對他現(xiàn)下面臨的困境，甚至心性實(shí)力遠(yuǎn)超同輩。只有些時(shí)候，他仿佛從未長大過，一如當(dāng)初那個(gè)整日黏糊他的委屈小孩。

    容訣卻已經(jīng)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如果曾經(jīng)在殷無穢身上獲得的最多感受是他背刺皇帝的快意，那么如今淡地只剩下對眼前少年的無可奈何和一絲憐惜。

    最后，容訣搖頭，失笑了一瞬。

    如果殷無穢想要的是安穩(wěn)出宮，遠(yuǎn)離朝堂，憑他自己做不到，容訣完全愿意去推他一把，也算償了這少年從小對他衷心不二的人情。